温玉收起灵剑,乖乖地站起身来,双手背到身后,躲开容瑟查探的手。
“不用看,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心虚地不敢看容瑟的眼睛:“幽冥的魂魄…不在我的身上。”
容瑟的手微微一顿,一点点收回来。幽冥已经从他身上转移,不在温玉身上,那是在谁的身上?
容瑟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垂,冷玉似的脸颊,看不出半点情绪:“幽冥的魂魄转移到了谁的身上?”
温玉的眼波闪了闪,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似厌恶,模棱两可地说道:“没谁,他是心甘情愿的,师兄不必觉得内疚。”
容瑟眼神微暗,好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精雕细刻的脸孔。
“是…望宁?”容瑟薄薄的眼皮一颤,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温玉脸上的表情一滞,扁着嘴嘟囔着道:“是谁都不重要。他害你那么惨,让他承受幽冥侵蚀之痛,算是便宜他了。”
还真是望宁。
他失去意识的期间,是与望宁在一起?
容瑟的面色微微发白,肩背一点一点紧绷起来,声线有些发干:“我昏迷过去多久?”
“两…”温玉的话刚到嘴边,邵岩急匆匆赶过来,截住她的话头:“玉儿,你和时云先出去,为师有些话要和容瑟说。”
温玉不明所以,顺从地退出房间。
时云侧头看了一眼邵岩,放下扶着容瑟肩背的手,跟在温玉后面走出去。
邵岩转身关上门,抚着胡须,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容瑟:“玉儿偷下彼岸花粉,害你失去意识,是她莽撞。但她是救你心切,希望你们不要生出什么嫌隙。”
容瑟摇摇头,肌肤晶莹,如冰雕雪铸:“不会。”
邵岩松出口气,语气多出几分轻松:“放心,你虽然昏迷两天两夜,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仙尊没有碰你,我和玉儿冲进庭霜院,你的衣裳都是完好的。”
“……”
容瑟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他虽然心里清楚,邵岩早看出望宁对他的私情,但被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容瑟微抿淡色的唇瓣,眼晴里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音量低了两度:“他…怎么样?”
邵岩知道他在问谁,重重叹息一声:“不太好。仙尊本就入了魔,加上幽冥的侵蚀,已经完全丧失理智,谁都认不得,暂时用结界困在庭霜院里。”
——与容瑟预想中一模一样。
他之前阻止望宁抽取幽冥的魂魄,便是猜到望宁很大可能会失控,而以望宁对他的执着,一旦失控,遭殃的肯定是他。
容瑟一向不喜欢将赌注压在别人身上,下场会如何,他前世深有体会。
看容瑟似有些动容,邵岩忍不住说道:“仙尊是怜惜你的。他不想看你痛苦,想替你吞噬幽冥,但你防备心太重,他不得不找玉儿合作。”
容瑟脸庞白皙,周身散发淡淡的的青竹香,被长睫覆盖着的双眼闪烁着点点霜雪般的光。
他一字一句启唇,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彻,平静得没有丝毫的起伏,却总让人有种压迫感:“怜惜?”
如果望宁的怜惜是包庇杀他爹娘的凶手,伪善的收他为徒,不顾他的意愿多次强迫他,那这份怜惜,倒不如不要。
邵岩喉头一梗,意识到说错了话,紧张得面上发烫,无一处皮肤不被炙烤得发疼,鼻尖不断冒细密的汗珠。
“老夫没别的意思,就随口…”邵岩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忙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容瑟,顺势转移话题:“上云秘境,物归原主。”
亮白的光团漂浮到容瑟的面前,在他的颈项间晕开一片白晕,肌肤细致如美瓷。
他垂眸扫了一眼,音清凌凌的,如同拨奏瑶琴:“你不问里面为什么是空的?”
还能为什么?容瑟事先已经掏空,交给颜离山的时候,就是一个空壳。
本就是容瑟之物,他如何处理都是他的自由,旁人怨不得。
“里面的神识还在,你可以留着作为空间法器使用。”邵岩嘴唇发干,避而不答:“玉儿想要宗主之位,老夫要为她稳住宗门长老两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束缚你,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
按容瑟的性子,必然是不会留在季云宗,邵岩便不多此一问强留容瑟。
温玉想当宗主?
容瑟眼中划过一抹细微的诧异,温玉不是一向最怕麻烦的吗?
不过,不论温玉做什么,他都支持她。
“我想先去甘北祭拜爹娘,再到处走走看看。”前世不是困于宗门,就是忙于奔波逃命,他没来得及观赏游历人间。
眼下他离升仙仅一步之遥,在飞升之前,他想四处去游玩一番。
容瑟将光团退回给邵岩,竖掌躬身,朝邵岩行了个标准的礼,与三年前在宗门大比的小云境前一模一样:“上云秘境您留着吧,如何处置随便您。温玉以后劳烦您多照顾。”
又是在向他告别吗?
邵岩心头一阵酸涩,嗓子眼变得有些哽咽:“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容瑟垂眸想了想,微微张开唇:“飞升之前,我会回来见一见温玉。”
看出容瑟心意已决,邵岩不好再多说什么:“什么时候走?”
容瑟侧头看了一眼霞光满天的蓝空,侧脸在霞光中透出温润的光泽:“明日。”
邵岩拍拍容瑟的肩膀,收起上云秘境,说了一句“保重”,打开门走出房间。
温玉与时云正站在门外,听到开门声,齐刷刷地望向邵岩。
邵岩深吸口气,调整脸上的表情,温声对温玉说道:“你再陪容瑟说说话,宗门的事由为师来处理。”
温玉没有多想,高高兴兴地应下。
时云余光多瞄了他一眼,直直望进房中,眼神很是幽暗,仿佛是有着什么东西,在眼底汹涌地翻腾着。
—
邵岩从副峰出来,一张明黄传音符飘到他面前。
“快来庭霜院,仙尊又在发狂!”长老慌张失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隐约夹杂着非人般的嘶吼。
邵岩连忙收敛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情绪,御剑飞向庭霜院,一进入里峰,一道强大的魔气迎面袭击而来。
“——!!”
邵岩立后仰下‖身体,避开从他额头上堪堪擦过的魔气。
“快来帮忙!”在院外的长老们大声喊道,手中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结界中,加强结界。
不断有浓郁魔气冲撞在上面,结界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像是随时会破碎。
不好!
邵岩二话不说,降落在他们旁边,运起灵力,注入结界中。
两个时辰过去,摇晃的结界稳定下来,邵岩与几个长老累得大汗淋漓。
一长老拂着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仙尊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狂,结界迟早会撑不住。”
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是将望宁关进禁地。
邵岩握紧拳头,脸上的神情满是纠结矛盾:“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容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他实在不愿意关望宁进禁地。
几个长老何尝不是呢?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叹着气离开庭霜院。
邵岩在结界外焦急的来回踱步,半晌,他咬了咬牙,走进结界中。
大殿的门敞开着,邵岩踏进房中,一眼看到半跪在玉榻上的男人。
身躯前倾着,手脚被无数的铁链缠绕,往后拉扯,铁链上金光暗淡,深深陷进皮‖肉里,四肢上汩汩流着鲜血,滴淌在玉榻上,晕开血淋淋的一大片。
男人低垂着头,长发披散着,领口的衣襟大开,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膛肌肉,上面满是溅上的斑驳鲜血。
邵岩心头又是一阵发酸,不管望宁能不能听到,自顾自地说道:“仙尊,您斩妖除魔无数,不该被魔困住。老夫…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看到您如今的境况。”
刚才的发狂消耗尽望宁的体力,他阖着眼,呼吸急促粗重,对于邵岩的絮絮叨叨没有一丝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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