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狼狈的模样,谁都可以看, 唯独望宁不行。他不愿意徒生出什么误会来。
望宁伫立在山道之上,树叶间投落的光影,落在他那张刀削斧劈般的脸庞上, 深沉的眸子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潮涌。
“谁干的?”
他一步步朝青年逼近,周围低沉近乎可怕的威压压着青年。
“季衍衡?”
“…什、么?”
容瑟头脑昏昏沉沉的,清冷似溪水的声线被蒙上一层雾气,带着不均匀的气音, 根本没听清楚望宁说了什么。
空气中紧绷的气压让他本能生出一丝插翅难逃的恐惧, 陷在树皮中的指尖蜷缩一下,下意识想往后退去。
但他的身体似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四肢瘫软不听使唤, 上身反方向的往前倾倒。
“……”
望宁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指尖白光闪烁,灵力凝结的剑点点消散,一个闪身瞬移到树干前。
青年不偏不倚跌落怀中,墨发铺落他一身,烫人的温度通过衣襟传递过来,平素清新淡雅的青竹香气溢满鼻端。
望宁垂眼,青年前襟又散开一些,整片雪白胸膛毫无遮掩,蒙着水汽的眼睛半眯,鼻尖上沁着晶莹的汗珠,几缕汗湿的黑发贴在苍□□致的侧脸上,颤动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明显很不对劲。
“你…”
望宁甫一发出一个音节,青年牙齿紧咬住下唇,手肘抵着他的腰腹,意欲推开他。
手臂却咻地僵直,止不住地发着抖,紧闭的眼睫颤得厉害,唇齿间抑制不住的溢出一声急促喘‖息。
望宁眸色似点漆,脸孔在林木遮掩下半明半暗,碎发散落额前,看不太清神情。
他沉沉地看着在神志不清之下仍想要远离他的青年片刻,双臂展开,一手抄起青年的膝盖。
不算重却实实在在的重量压在臂弯,望宁顿了一息,搂着对方往山上去。
容瑟虚软地靠在望宁厚实的胸膛,想挣扎但提不起力气,指尖勾着的荷包一摇一晃,春缠的药力不断冲蚀着理智,脑中有什么濒临崩塌,几乎能看到眼底涌动的迷蒙。
看出青年的神智在逼近溃散的边缘,望宁浓黑色眼眸里酝酿的风暴充斥着强烈的毁灭欲。
他冷目横扫过四周,调转方向来到半山腰的佛堂,沉稳的脚步声落在空无一人的寂静佛堂中,清晰可闻。
望宁环视一圈周围,踢动几个蒲团,蒲团不偏不倚并列在一排,正正对着正中央的巨大金色佛像。
在佛堂周围设下禁制,隔绝掉外界的窥探,他放青年在蒲团上,不伦不类的荷包从青年指上滑落,掉在地面上。
望宁从眼角淡淡瞥了一眼,视线落在青年胸口雪白的肌肤上,瞳眸中暗潮翻滚。
他拉着青年半歪的身子,拢在身前,掌心凝聚灵力,从天灵穴输送进青年的体内。
强大的灵力冲击着筋脉,血液里奔腾的药力受到压制,容瑟的灵台恢复一丝清明。
他有些失焦的目光对上望宁漆黑的瞳仁,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从男人的眼底看到了一缕翻涌上来的暗色。
这是…哪里?
容瑟微偏过头,直直对上一双从高处俯视而下的巨大金色眼睛。
是佛像。
一共有三尊,尽都端坐莲花高台,庄严垂目,面露慈悲。
——他在佛堂里?!
容瑟周身骤然一僵,手抓着蒲团,跌跌撞撞坐起身来要离开。
佛堂乃清净之地,他怎么能…?
走出一两步,药力又缠覆而上,他仰长白皙的脖颈,喉结止不住轻颤,旋即又脱力跌倒回蒲团上,长长的乌发如瀑布般从望宁的臂弯一直倾泻至空中。
望宁下颌线条紧缩,眸子里墨色翻涌,捏住青年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容瑟,不要任性。”
容瑟修为过低,没有筑基,春缠对他的作用,远比其他的修士大得多,仅以灵力压制没有用。
唯一的方法是,以凡人的对应途径排解消散药力。
容瑟仰着白玉似的脸庞,散开的衣襟下,劲瘦的腰肢在空气中微微发抖。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着,望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他大约猜得到望宁预备做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当着望宁的面。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乱纷纷的念头,他仅记得的是:离望宁远点。
“…冷泉水…”
冷水能暂时压制药性,剩下的药性等丝绕药力散去,他可以用灵力排出来。
过程中要忍受一天的药性折磨,但对于容瑟来说,比在望宁面前露出丑态好得多。
容瑟纤长手指难耐的在空中抓握一下,眼底涣散的水光沿着卷翘的眼尾蜿蜒。
他双手抵在望宁环在他腰上的精壮手臂上,无力的推攘两下,想要挣脱望宁去找泉水。
长明寺在深山中,水源倒是有几处,不过在妖兽潮倾覆之下,估计毁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处在天池,但是仙门百家都在殿中…
“本尊的话,不说第二遍。”望宁的脸半陷在光影里,侧脸凌厉分明。
不等容瑟细想下去做出选择,他黑长的眼睫压下,扫了一眼容瑟抓在他臂上的玉白手指,长着薄茧的长指不容拒绝地探进青年散落的衣襟下。
“不要挑战本尊的忍耐度。”
容瑟全身猛然绷直成条线,高扬起头,从脖颈到两腿都绷出好看的弧度,侧腰上的腰窝若隐若现。
妖兽接连从佛堂外蹿过,洪亮的嘶吼声震得整座山都在晃动。
佛像前摆着供桌,桌上排着一排红烛,烛燃烧到尽头,烛液淌了一桌,艳红一滩。
望宁居高临下看着身前颤抖不止的青年,光影将他脸上的情绪分割得四分五裂。
容瑟微蜷缩起修长的四肢,手背隐隐间青筋隐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前世短短二十三年,他所有的时间不是专注修行,就是专注在望宁身上。
哪怕心里头对望宁怀着违逆的心思,他亦从未想过与望宁有什么亲密之举。
容瑟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静,连带引起识海一阵动荡不安。
识海中寄居的神识警惕道:“你冷静一些!”
容瑟半点听不进去,他全身心都在违拒着,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却攀延上脊背,他整个腹腔都为之抽紧。
“不要忍着。”望宁双目晦暗不定,声音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起伏:“药要尽快排出来。”
容瑟紧实平坦的腹部肌理线紧绷着,滑落在眼睫的汗珠扑簌簌掉落,半阖的眼瞳倒映着头顶上方投射下来的佛像阴影。
恍惚之间,容瑟有种满天神佛都在注视的荒诞错觉。
不。
容瑟无力地摇晃着首,又轻声呢喃一声:“冷泉水…”
让他去泡冷泉水。
望宁敛眸凝时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嘶哑:“容瑟,专心些。”
不知过多久。
在容瑟第三次呢喃着要去找泉水,他眼睫狂抖,腰身悬空弓直,又颓然落地,嘴巴失力地开阖着,再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浸足水光的唇瓣愈发鲜红,映衬着莹白的肌肤,殷丽艳色像一条细细的小蛇,直往望宁心里钻。
“不够。”容瑟朦胧之中听到男人低缓微哑的嗓音:“药效没有消退。”
一股凉意蹿上肩背,容瑟下意识合拢两条腿,想逃避完全陌生的恐慌感。
望宁望宁大手按住他半曲折的膝盖分开,强壮身躯上不容忽视的男性气息,隔着衣物传递过来。
日光偏移,从正午到黄昏。
如金丝一般的夕阳光,洋洋洒酒地镀在佛堂的片片砖瓦上,明明灭灭如被搅碎的水面。
又透过百棱窗柩缝隙,照向佛堂里面,照投到佛像之上,佛堂里一片金粼粼的光芒。
容瑟姝丽的眉眼秾嫣如兰,失神的表情恍惚朦胧,白玉般的胸膛仿佛从刚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涔涔的。
他双眼微微睁开,带着水光一样的破碎视野里,慈悲的佛像依旧静静垂目,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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