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瑟像是小死过一回,睫羽簌簌,安静地躺在蒲团上。
望宁拂过他额前寒湿的碎发,喉结轻滑了下,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容瑟,下次再离开本尊的视线,本尊打断你的腿。”
容瑟手指攥了一下,咬住嫣红的嘴唇,没有应答。
望宁拢上他的衣襟,在青年身上各施展个清尘决,又在手掌上施展了一个,横抱起又一次脱力的青年。
走出佛堂的刹那,他眼尾朝佛像的侧面掠过,又一道灵力从他身上溢出,绕着几个蒲团绕一圈,蒲团上溅上的水晕痕迹消失无踪。
佛堂重新空寂下来,空中满是浓郁过头的清新青竹香气。
半炷香左右,一道身影从佛像后面走出来,紧紧盯着佛像下看不出异样的蒲团,扯着嘴角嗤笑了下,艳丽的面容上满满的讽刺。
第55章 炸山
暮色浓厚。
稀疏的光线从林木间穿射下来, 斑驳的光影落在青年玉似的眉眼上。
春缠的药性散去,体内凝滞不去的热火一点点熄灭,四肢百骸里充斥着虚脱的失力感。
加上丝绕的药效尚在,容瑟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异常困难, 腰腹、腿根的肌肉一阵阵抽搐发酸。
望宁身上属于上位者的气息从头到脚包裹住他, 去而复返的抗拒填满身心, 腹内翻动着烧腾的流体, 撕扯着腰腹不由自主地痉挛, 眩晕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
容瑟悬在男人强壮臂弯间的双腿,难耐地晃动两下,想从望宁的怀里挣脱出去。
“安分些,下去你站不稳。”男人又低又缓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容瑟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卷翘浓密的尾睫颤抖地垂下, 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当然知道。
他的双腿软得似面团一般,没有望宁的支撑,他站立都成问题。
但是, 他心底里不愿意,不想离望宁这么近。
“感觉如何?”他又听到男人问道。
容瑟微微仰起脖颈,乌黑的发丝一泻而下,秾嫣姝欲的脸上一片绯红, 泛红的眼眶水滟滟的蒙着水光。
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 烫到似的偏过脸,殷红的唇瓣上齿痕斑斑。
“…无碍。”容瑟轻轻开口,声音清泠泠的, 尾音勾着些微的沙哑。
他能感觉到,身体内春缠的药性消散了个干净。
春缠算是凡间用于助‖兴的药物, 应该是宫廷内制药的人加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进去,故而药性会这么强劲,连修仙之人都抵挡不住。
容瑟强忍着腹里翻腾的不适,如山泉流动的嗓音,帶着些许紧绷:“师尊,能否放弟子下…”去。
幽冥强大不可捉摸,妖兽潮又未退去,温玉还在天池殿中,他不放心。
似看出他在想什么,望宁平淡的开口,截断他的话:“幽冥的本体尚在季云宗,来的是一缕残魂,已经逃蹿溜走,剩下的妖兽有天阴女牵制,短时间内不足为虑。”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中了药迷迷糊糊返回寺中,没感觉到幽冥的压迫感。
想到季衍衡在马车上说的话,容瑟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看了眼光秃秃的指节,气息不匀地问道:“荷…荷包呢?”
荷包里的药可以驱散妖兽,他留着还有用。
荷包落在佛堂里,没带出来,望宁避而不谈:“荷包哪里来的?”
容瑟偏好素洁,那不伦不类的荷包一看就不是容瑟的风格。
容瑟睫羽轻颤,如实道:“…季衍衡的。”
季衍衡对他下药,他顺手牵羊对方一个荷包,不算过分。
“药是季衍衡下的。”望宁低沉冷漠的调子里带着压抑、冰冷的暴戾。
容瑟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瓣,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他心里面乱糟糟的一团,不想与望宁多谈无关的事。
前世他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好几次九死一生,望宁不曾过问一句。
如今不过是中了点药,又不曾伤及性命,望宁却破天荒的步步询问。
不。
不仅是问,望宁甚至纡尊降贵帮他…
佛堂里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清尘决能洗涤身上一切污秽,他全身都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但皮肤上却似乎残留着男人大手覆上抚‖弄的触感,薄茧摩挲过皮肤带起的微微刮刺痛感,一点点渗透进皮肤里,融进血肉里一般。
容瑟愈是刻意想要忽略,他身上留下的男人的存在感愈是清晰。
“……”
腹腔里翻涌的干灼感加深几分,容瑟脸颊上的晕红潮水般退下去,面色惨白一片。
不应该是这样的。
前世他的心思被当众戳穿的时候,望宁看他的眼神明明是看垃圾一般,仿佛他是什么令人厌恶的肮脏之物。
为什么重来一世,望宁能毫无芥蒂的对他做出…?
望宁不该避之不及,弃他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么?
容瑟本能不安分地扭身,弓起腰身又要躲离,稍微离开一点,环在腰间的大掌扣住他劲瘦的腰身又压按回去,牢牢禁锢在宽厚的胸膛里。
让容瑟毫无挣脱与喘‖息的空间。
“回答本尊。”望宁低沉道。
容瑟玉白手腕软塌,脱力的颓然垂下,反恶感一波波冲击着他:“…是。”
望宁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声音犹如淬了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上次对你用的是什么药?”
上次容瑟身上的伤痕明显是自伤,意图以疼痛压制发作的药性。
空气中骤增的威压压的容瑟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应道:“丝绕,没、没用春缠…”
望宁周身散发的低气压略有回缓,垂目看着眼睫半阖的青年,对方纤长眉尖轻轻地蹙着,眉眼间还有消散不去的春‖情,墨似的发垂落一身。
像是被他紧抓在手中的白鸟,不论怎么振动翅膀都飞不出他的怀里。
望宁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怒火又削减几分,连日以来心底深处不明的躁动跟着平缓了一些。
—
山顶天池殿。
浮云飘渺,远边的天幕渐深,疏散的天光从顶端中空的殿顶投下。
众仙门的人围在清池周围,与四面八方攻上来的妖兽对峙,残肢断臂满地,血腥气萦绕在殿中久久不散,冲的刺鼻。
不少人呼吸急促,面色发白,明显是体内的灵力消耗过度。
温玉与几个季云宗的弟子在一处,寒云剑刃上鲜血淋漓,握剑的手不住的发着抖。
太多了。
妖兽的数目实在太多,仅凭他们根本杀不完。
温玉抹去额头上的汗,不动声色看向手指上的储物戒,考虑取出传音石向宗门传音求援。
余光不经意瞥过天池殿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
望宁抱着白衣青年朝天池殿走来,身上散发的威压逼的人不敢直视。
青年安静地靠在男人怀里,发簪不知落在何处,乌发散落,低垂的眼睫在眼角处打出半圈弧影,嘴唇嫣红,上面隐隐有几个齿印。
“师兄…?”温玉眼眶发热。
容瑟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眼睫有点湿漉漉的,清凌凌的嗓音有些无力:“…我没事。”
他费力转动手腕,覆在扣腰间的大手手背上,示意地推了推:“师尊,弟子想下去。”
青年指节莹润,掌心浸润着几分温热潮意。望宁眼帘微低,幽冷黑眸在手背上停顿几息,弯身缓缓放下青年。
脚尖猝然触地,容瑟腿软地踉跄了下。
望宁往前踏一步,伸手要扶住青年,手却碰到一面冰凉坚硬的光柱。
柱面金光流溢,挡在他与青年之间,丝丝缕缕的灵力溢散,漂浮向青年的指尖。
容瑟两指不知何时夹着两张符箓,单手撑在金柱上,杜绝他的靠近。
“……”
望宁双目像深不见底的湖泊,深邃而又冰冷的目光越过金柱,缓缓落在青年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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