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迷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拒绝了。
两人缓过气后,将水囊里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又恢复了些体力,将身上沉甸甸的衣物拧出一些水分后,犹如两片落叶,前后飘进庄子当中。
这庄子并不算大,却也整洁,还种了许多观赏的花草,只是这会儿都被雨水打得抬不起头来,蔫蔫地垂着头。
秋濯雪与越迷津从漆黑的后院摸进来,四下一打量,发觉竟还围有篱笆,布置着鸡舍兔笼,此时搭了个雨棚,雨水正顺着茅草滴滴答答往下滑,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是一处农家,不由得心中古怪。
两个牵马的仆从安置好马匹后,又来鸡舍里头抓鸡抓兔,他们二人身上没有半点武功,浑然不知自己被两双眼睛看着,在鸡兔上挑挑拣拣,流露出不舍的神色,很快后厨也亮起灯光来,是那两人开始烧火做饭。
秋濯雪与越迷津轻轻一跃,已落在房顶上,身体一倒俯,无声无息地贴在瓦片之上,被阴影彻底藏匿起来。
此时只听一个喑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想来就是那位开门的老妇:“不知道大人们要来,家里没准备什么酒菜,怠慢了。”
秋濯雪心道:“原来这不是那三人的庄子,难怪了。”
“得了得了,别说废话,赶紧把能吃的都端上来。”疤面一口气赶了这么久的路,饿得前胸贴后背,甚是烦躁,话中愈发不耐烦起来,“今个儿真他娘的是流年不利,路上那多事找茬的俩疯子,咱们好端端吃饭,碍着他什么事。”
秋濯雪闻声一笑,冲着越迷津眨了眨眼。
为首的倒是沉默片刻,忽然对那老妇道:“戚大娘,我知道你那口子是那人救回来的,圣教将他处置了,你心里不舒服。可你也应当明白,是你男人先违反了圣令,要不是巫觋大人垂怜,你全家本来都该死在万虫窟里,更别说好端端住在这宅子里,有两个儿子给你养老送终的,是么?”
“是……是……”老妇不知是怎么了,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只听得一声闷响,似是她跪下去了,闷闷磕了几个响头,声音近乎崩溃,“这是当然的,这是当然的!苍天在上,圣教在上,我绝不敢有半点埋怨圣教,还有巫觋大人的意思,但有半分不敬的想法,叫我受万虫噬心之苦而死!”
好霸道。秋濯雪心里冷冷一笑。
大概是觉得软硬兼施够了,为首之人又道:“很好,我问你,你跟你两个儿子住在这儿,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从这儿经过,或是见到伏六孤的身影?”
伏六孤?!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秋濯雪猛地睁大眼睛,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怎么会在墨戎?
虽是深夜,但越迷津何其敏锐,一下子看出秋濯雪似有不对,便立刻伸出手去,抵住秋濯雪的手掌,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道:“谁?”
秋濯雪也在他手中写下一个字:“友。”
老妇忙道:“没有,这一个月除了大人们,就没再见着别的人。”
为首的沉吟片刻,最终只道:“那你去忙吧,这里是我们兄弟三人的一点心意,也是圣教的意思,戚大娘你们母子三人在此生活,到底也不容易,准备完吃的,你们就去休息吧,这儿不需要你们。”
“是,是,谢谢火鹤大人。”老妇毕恭毕敬地退出大厅。
秋濯雪略感惊讶:火鹤?火鹤乃是一种微毒的鲜花,这人名字倒也特别。
等老妇离开后,疤面才开口:“大哥,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拦着我们的那俩硬茬子可能是伏六孤招来的?”
“只是怀疑。”为首之人——也就是火鹤说道,“刚刚客栈遇到的那两人,不管是在圣教还是在中原,恐怕都是叫得上名号的高手。特别是跟我过招的那个,他身法实在快得离谱,我听说中原有个叫颜无痕的轻功高手,不知是不是他。”
“可是听说颜无痕只是轻功不错。”第三人沉声道,“如果真是伏六孤招来的,我倒觉得更有可能是另一个。”
疤面拍了拍桌子,肚子饿得他心烧,愈发不耐烦起来:“南天竹!你最好他娘的说明白点,什么这一个那一个的,老子现在饿得头昏眼花,没法子跟你打哑谜。”
南天竹轻“啧”了一声,又很快恢复成平稳的声音:“我是说伏六孤的姘头。”
秋濯雪不由得一愣,心道:“伏六孤的姘头……等等……他什么时候喜欢男子?此事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纷乱的情绪,忽听见疤面叫唤起来:“你是说那个秋濯雪?!”
这一声好比石破天惊,一下子把秋濯雪喊懵了:“……”
他看着越迷津,越迷津也静静看着他。
之前秋濯雪已经因为误会有过许多风流情局了,也许是多亏了这件事,他此刻竟意外的心不慌意不乱,而是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很快恢复了平常心。
“中原人称‘烟波客’的那个吗?”火鹤皱眉道,“确实也有可能,听说他武功很强,轻功也不弱,只不过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江湖上不是说他才丢失了一把什么很重要的血劫剑,只怕自己都正焦头烂额吧,难道还有闲心来相助伏六孤?”
嗯?怪了,听火鹤的说辞,他们似乎对血劫剑上的妖蛊一无所知。
大概是因为三人喊着肚饿,老妇就先准备了些素菜馒头先端上来,三人见她过来,立刻就闭口不谈了。
老妇甚是小心翼翼:“肉菜和汤在做了,请三位大人再等等,怕大人们饿坏了,这些小菜先垫垫肚子吧。”
火鹤“嗯”了一声,让他们下去了。
疤面抱怨了几句菜色,就很快大吃大喝起来,一时间只听见房内三人进食的声音,再过一会儿,荤菜也送进来了,老妇帮他们关上门,就招呼两个儿子去休息,很快后院三间房的灯就熄了。
秋濯雪与越迷津虽也饿得要命,但仍能忍耐,只听三人吃个半饱后,总算放慢节奏,开始继续谈正事。
疤面唏哩呼噜地喝了一碗汤,又道:“我猜你们俩都是多心了,那俩疯子估摸着就是路过,他们中原人不就兴这套么?什么仁义什么良善的,把自己套在个圈圈里头,其实都是放屁,他们还当这屁香得很,咱们要把一个屁当真了,那不是笑话嘛!”
南天竹轻嗤了一声,还不待疤面发火,就立刻开口打断:“乌头的理虽然是糙理,但这话却不糙,我也觉得应是巧合。”
秋濯雪眨了眨眼,心想:这疤面居然叫乌头……南天竹、火鹤、乌头,都是带毒的花草,应当不是巧合,看来这圣教起名,倒实在特别。
“嗯?”火鹤对乌头的话不以为意,可对这南天竹的话似乎有几分信任,问道,“老三,你一向比我们俩聪明,说说看你的道理?”
秋濯雪又想:这三人里头,火鹤狠毒果决,乌头鲁莽冲动,唯有这南天竹阴沉冷静,方才在客栈里,也只有他先观察局势,没吃什么亏,看来对上此人该小心一些。
“一来,这消息是禁令,寻常人尚不能知晓,伏六孤久居在冷月银泉附近,少于人往来,如何能走漏风声。”南天竹冷笑一声,“二来,这是咱们内部的事,咱们墨戎众人各个都是心向圣教,当年老戚虽是沾了伏六孤的光才见着……”
他突然顿了顿,好半晌才继续说下去:“见着那一位,救回性命来,可外人到底是外人。将死之人想乞活,咱们奈何不得,可要他们为一个外人背叛圣教,却是不可能的。”
“没错!”乌头大声赞同。
秋濯雪却听出其中古怪来了,墨戎如此排外,却容忍伏六孤待在墨戎之中,想来就是跟“那一位”分不开关系了。
而且听他们的口吻,“那一位”似乎叫整个圣教又惧又恨,却是无可奈何。
“三来,咱们这事也与伏六孤无关。”南天竹道,“你我都清楚,伏六孤是个痴情的傻人,他宁愿为自己姘头的姘头留在墨戎,做那一位的试药,要是找姘头来帮忙,岂不是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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