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与秋濯雪切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应该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后来被各种事掩埋在心底,无法再见天光。
现在两人已经重修旧好,路上遇到的敌人越多,越迷津就越感到秋濯雪的扑朔迷离,七年前对战万毒老人之时,他还能看出秋濯雪的几处不足,现如今却如迷雾一般。
他能感觉得到,即便是对上藜芦时,秋濯雪也未曾发挥全力。
或者说,秋濯雪并没有哪次决意与人以死相拼。
刚刚虽然只短短过了一招,但已足够越迷津意识到,秋濯雪有意避开与他争斗,既然不愿意,也没必要勉强。
“此言未免太过无情了。”秋濯雪摇头叹息,玩笑道,“其实秋某除了武功,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等待着越兄一一来发现的,就这样简单刺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越迷津冷哼一声,坐上马车,淡淡道:“走吧。”
秋濯雪小心翼翼窥探他的表情,仔细地像是要挖出心来观瞧:“我不与你认真打架,你是不是不高兴啦?”
“没有。”越迷津摇头,他说是没有,就是没有,绝不会遮遮掩掩,“只是技痒罢了。”
秋濯雪闻言才安下心来,又驾起马车来,速度放得很慢,留给卡拉亚足够的时间重新换药。
而越迷津只是看着茫茫的夜色,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样的敌手了。
朋友与值得敬重的对手,相差其实并不算远,可是秋濯雪不同,他并不只是可敬的对手,也并不只是普通的朋友,而是更不同的。
其实秋濯雪说得一点都没错,除了武功之外,他还有许多可爱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越迷津只觉得那种古怪的,复杂的感情又再度涌了上来。
他想起自己之前希望秋濯雪做自己的妻子,其实这念头其实也不过悄然而过,带着一种稚气的愚昧,毕竟那时他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摸一摸秋濯雪的脸蛋。
夫妻是不同的,是两个不同的人走到一块儿,决定一生一世要在一起,到死也不分开。
倘若只是想碰碰秋濯雪,那纯粹只是占便宜罢了。
越迷津知道这是个很轻浮冒犯的想法,因此也就再没想过了。
然而这一会儿,越迷津又突然地想起这个念头来,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灼烧着他的心。
越迷津生下来就是一个人,谁也不跟他亲近,他也不会为谁的离开而悲伤,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来去随心。
现在,他却突然有了一种更为明显的盼望。
再黏人的朋友也不会是这样的,越迷津想,他已经每天都与秋濯雪呆在一起了,已经走了这么久的路,本该足够了,秋濯雪根本不愿意跟他切磋,并不是个合适的对手,这一切已经清楚明白地摆在面前了。
当这一切结束之后,他该跟秋濯雪告辞,去找徐青兰切磋。
可是……
秋濯雪说起话来,叫越迷津听一天一夜都不会厌倦;他不愿意与越迷津打架,故意使个巧劲逗人,越迷津也并不觉得生气,他还想多知道秋濯雪一些,还想跟着秋濯雪无穷无尽地走下去。
改变,改变,秋濯雪似乎永远都在改变他,改变他的想法,改变他的心意,改变他的行动。
月光撒在秋濯雪的脸上,他的眉目很柔和,正哼着江南的小调,年轻俊朗,却又令人安心。
“你很怕我吗?”越迷津忽然问道。
他不明白,分明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秋濯雪为什么总是这样包容又小心地看着他,好似亏欠了什么一样。
秋濯雪哑然失笑,这会儿那条牛皮鞭又被他捡到手里,重新生龙活虎起来:“怎么这样问?”
越迷津道:“你看起来总是很小心。”
他能看见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距离,却不知道如何去打破,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
秋濯雪看着他笑了笑,只是轻轻地说道:“我怕自己不对你好一些,你忽然间就溜走了。”
有一瞬间,越迷津几乎以为秋濯雪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身躯微微僵硬了一下,好在秋濯雪很快又转过头去,看上去好像有点窘迫。
“越兄难道没想过?这七年来我从没打扰过你,为什么在万剑山庄,我要故意在众人面前要喝住你吗?”
越迷津问:“为什么?”
秋濯雪缓缓叹息了一声:“因为七年以来,我始终相信咱们俩之间的缘分不会断,可是……”
“嗯?”越迷津没懂,“可是什么?”
“可是万毒老人一死,我就慌了手脚。”秋濯雪道,“我怕你不理我,只好在众人面前叫住你了,是不是有些好笑?”
他说着,自己也轻轻笑起来。
卡拉亚默默地给自己换了药,外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他大概听明白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不太好的过往,如今正在回忆往事,都说女儿情,英雄胆,却不知英雄也有柔情,女儿亦有豪胆。
他由衷地希望,这两人再动手的时候,可以下马车去。
不是卡拉亚过河拆桥,而是这辆小车实在经不起他们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在谈了,也不是只有确定关系才叫谈恋爱嘛……【心虚】
第一百零九章
无论是什么样的生意, 做大之后都会开始琢磨门面。
七星阁眼下虽然落魄,但曾经有过辉煌的时刻,当然也不会例外。
当秋濯雪三人步入七星阁之时, 只见几套桌椅,器具摆设,虽低调奢华, 但几乎看不出此地与兵器有任何关系。
直到三人静坐片刻,身上似是隐约出了些汗,才终于意识到空气里这股不自然的暖风并非来源于初夏, 而是阁楼之后的铸造房里昼夜不歇的热火。
作为接待客人的场所, 想来必然离铸炼冶金的所在有一段距离, 居然还能感受到炭木未消的火气,恐怕炼炉附近更是滚烫炙热。
今日的生意似乎还算不错, 管事忙了好半晌才抽空接待他们,听说秋濯雪的名字后,就请他们到三楼饮茶, 又差人去请小主人。他本是代替主家留下招待,无奈底下来了难缠的客人, 手下的人招架不住, 连连上来通报,只好向他们告了个饶, 下楼去了。
卡拉亚四处打量, 他喝不惯中原的苦茶, 就让管事倒了白水给自己, 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怀念:“这里, 沙漠一样,热。”
秋濯雪不禁莞尔。
而宋叔棠很快就来了。
他大概是刚从炉边回来, 衣着上不免落灰,脸上汗津津的,穿的也甚是朴素,不过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锦衣华服要精神得多。
“恩公!”宋叔棠走进门来,神色欣喜,探头瞧了瞧房内,见没有小伙伴杨青的身影,神情微显失落,又很快拂去,“真是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到半陀山更深处的墨戎瘴地走了一遭,无恙否?”
秋濯雪微微笑道:“安然无恙,还得了好消息,那血劫剑果然是有人搞鬼,不是真正有鬼,里头的蛊物我也找到解决法子了。”
闻言,宋叔棠长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多了。”他下意识避开了越迷津的目光,又看向卡拉亚,“不知道这位壮士是?”
宋叔棠的心里有些古怪,虽然听说自从万剑山庄分别之后,秋濯雪与越迷津的确同行了一段时间,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怎么现在还在一起。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秋濯雪为他们互相介绍起来,“他是大沙漠来的一位刀客,名字叫做卡拉亚。卡拉亚,这是七星阁的少主,宋叔棠宋少阁主。”
“原来是卡拉亚壮士。”宋叔棠饶有兴趣地将这个古怪的名字念了一遍,又拱了拱手,严肃道。
当时慕花容并没有说太仔细,宋叔棠只知道在挽风小筑时有人来袭击,可是什么人就完全不知道了,因此对卡拉亚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卡拉亚则行了一个大沙漠的抱胸礼,神色庄严地说道:“这片富饶之地的继承者,祝你安康。”
虽然宋叔棠看上去相当年轻,但卡拉亚并没有因此看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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