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者的剑,本就该是躯体的一部分。”风满楼漠然道,“控制不住剑的剑者,岂非是个笑话。”
杨青:“……”
杨青虽然不了解江湖,但他相信,风满楼的这句话一定地图炮了很多人。
他抓了抓头,仔细想了想,决定委婉地先从侧面推敲一下:“风大哥,我听秋大哥说,那些山茶花养得很好,你很喜欢山茶花吗?”
“不喜欢。”风满楼答,“也不讨厌。”
杨青的问题顿时小心翼翼起来:“那你买这些花,只是单纯为了让别人开心了?”
风满楼点点头:“不错,我希望她开心。”
“哪怕他只是偶尔来坐一坐?”
“嗯。”
杨青的心情变得已然很复杂:“他对你来讲一定很重要。”
“她对我而言,胜过世间的一切。”风满楼的神色仍然很平静,只是他不清楚为什么对面的少年看上去好像快要昏过去一样。
杨青喃喃道:“风大哥,你跟秋大哥的感情好得简直不像朋友。”
他们之间也许本就不止是朋友,还如手足,亲人一般。
风满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得这么快,但他的脸色已变得比烧着炭火的铜盆更温暖,他什么都没有说,却也什么都不必说,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看着他的脸,杨青觉得自己像一只吐不出毛球的猫,不过他仍然决定顽强地挣扎到底。
“我听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秋大哥却说他不配做你的朋友,是做了什么坏事吗?”杨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真的像个天真的孩子而不是个弱智,“你能不能原谅他?”
风满楼立刻就明白了秋濯雪的意思,想起挚友朦胧的醉眼跟含笑的神情,再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原谅?他值得我做所有事来回报,我却未必。”他的脸上倏然闪过一丝痛苦。
他望着窗外的白云,想起父母强颜欢笑的模样,想起秋濯雪在月下寂寞的神色,那些藏在他的亲人与挚友心中深深的忧虑,他并非是全无所觉的。
只是,他从来不去想,也从没有人逼迫他去想,他也同样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杨青不能不为之动容。
在清冷的阳光之下,风满楼的脸色已不复之前那般红润,这个问题似乎令他从一个绝世剑客变成一个重病在身的凡人。
他也终于明白真正的答案。
如果真的只是朋友,风满楼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住处种满秋濯雪最爱的山茶花,只为了让他来做客时能够欣赏;如果真的是朋友之间的龃龉嫌隙,不配做朋友这句话本该让风满楼满心恼怒,而不是自责。
其实从一开始就该意识到的,闹过别扭的朋友哪会这么亲密无间。
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并非是朋友之情,也绝非是同性的关系。
而是更为沉重,更为凄凉的生死。
因此他们才会在挚友这层关系上原地踏步,谁也不肯往前走,只是无意识之间,又忍不住在只言片语里流露出些许真情来。
杨青的鼻子已经酸了,眼泪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风满楼的心绪虽有波动,但他惯来克制,很快就恢复平静,见着杨青双眼含泪,略感诧异。
濯雪认识的这位小友。风满楼想,倒是个性情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杨青——信息茧房的受害者。
很难说这一章是谁迫害谁,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风满楼很难被迫害到的样子X
第五章
秋濯雪回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大地。
山雨小庄却仍然亮着灯,等待着他的归来,秋濯雪先到了杨青的房外,房间里没有光,少年已经入睡了,站在窗外就能听见他悠长的鼾声。
秋濯雪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奇怪的是,本该无人的房间里却点着灯,还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通过烛火倒映在窗上,是风满楼。
桌上放着一杯茶跟一壶酒,茶还是热的,酒也刚暖好。
秋濯雪于是先坐下来喝酒,佳酿透着醇香,入喉却如咽下一口烈焰,一路自喉咙烧到肚腹,全本冰凉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他呼出一口长气:“好酒。”
“你回来得有些晚了。”风满楼说。
秋濯雪笑了笑:“我赏花时感觉到一些动静,就追了出去,不过似乎是我多心了。回来时又赏了会儿景,就慢了。”
他当然看得出来风满楼没有重要的事,也许只是想秉烛夜谈,又也许只是想与他谈谈杨青。
“杨青今日来找我。”风满楼也不大在意,只是很快就回归正题。
噢,看来是后者。
“竟还有这种事?”秋濯雪来了兴致,这世上敢与风满楼说话的人并不算多,孩子就更少了,而能够让风满楼记住的人同样不太多,他当然乐见自己的小友跟老友成为朋友,于是又饮了一口酒暖暖身体,闷闷笑起来,“他倒是个胆大的,那你们说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很轻松,也很愉快,甚至充满了浓浓的兴趣。
风满楼看着他,却没有笑:“你不该说那句话的。”
“哪句?”秋濯雪仍在饮酒,他的姿态很慵懒,也很放松。
风满楼握着茶杯,杯子上已有了裂痕,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面容仿佛也如杯子一般有了几道裂痕:“你为我做得足够多了,不配的人是我。”
秋濯雪没料到会是这句话,他的轻松惬意尽数消失了,看上去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一拳,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酒一饮而尽,黯然道:“也许我做得还不够。”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他很关心你。”风满楼当然不是来相对无言的,他很快就打破了寂静,“他担心你是不是做了坏事,所以跑来问我,能不能原谅你。”
秋濯雪简直说不出话来了,他原以为杨青是不会在意的,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甚至还付出了行动。
他的心忽然有些暖洋洋的,无论如何,知道有一个朋友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总是让人感觉很愉快。
“你会认为他做得不够吗?”风满楼又问道。
秋濯雪怔了怔,他才皱起眉头,就明白过来风满楼的意思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杨青不够维护自己,同理,对风满楼而言,秋濯雪也是如此。无论如何,既然他们都已竭尽自己的所能,本不该说这样让朋友不安的话,更不该这样有这样的想法。
这对于朋友而言,岂非是更大的压力,更大的痛苦。
“看来我只能自罚一杯,聊表歉意。”秋濯雪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焕发出的光彩足以迷倒世间任何一名怀春的少女。
风满楼的脸上也少见地露出了微笑。
他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就像一件合身的旧衣服,穿得舒适贴心,却难免会因为岁月而破损,需要定时缝补一二。
如今,这条刚绽开的微小裂口已被重新缝补好了。
……
杨青觉得庄子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倒不是说之前山雨小庄的人对他不假辞色,他们对自己一直是很恭敬的,而现在这种恭敬里又多添了几分体贴。
要不是杨青头脑还算清醒,几乎要以为自己才是山雨小庄的小主人,他如今在庄子里畅通无阻不说,在饮食上还有求必应。至于那两位关键人物,秋濯雪本就很少拒绝他的要求,现在居然连风满楼都愿意多搭理他两下。
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在秋濯雪来山雨小庄做客的第十日,山茶花尽数都开放了。
毕竟是在这种寒冷的地方,任由商队说得天花乱坠,也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名贵娇嫩的品种——那些大多是要人精心伺候的,因此山雨小庄里的山茶来来去去都是耐寒种,红白交错,只胜在量多,看着热闹非凡。
山茶花种在长廊的两侧,杨青跟着秋濯雪一道去欣赏,学着他的模样,将手贴在柔软的花瓣上,只觉得又凉又软,好似在抚摸美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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