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显然是对秋濯雪说的。
秋濯雪苦笑着摇摇头:“我是真心实意,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是诱骗他人的不法之徒?你对他分明也甚是欣赏。”
此言一出,萧锦瑟茫然无措,就像他搞不懂秋濯雪的心思,也完全没看出来越迷津对自己的欣赏。
另外两人则都想起了昨夜的对话:“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应该说他是个小朋友。”
越迷津淡淡道:“欣赏归欣赏,我可不至于舍不得他。”
秋濯雪哑然失笑,他直视萧锦瑟,缓缓道:“也是,我这般没头没脑地说上一通,想来你甚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他如此亲切包容,叫萧锦瑟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点头,似乎点了头好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在秋濯雪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很快继续了下去:“你虽说不后悔自己来上一趟,但心中对自己没帮上忙始终是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也觉得别人会如此看待你,是吗? ”
萧锦瑟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窘迫地低下了头。
秋濯雪正色道:“抬起头来看我。”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轻柔和缓的,让人闻之如沐春风,此时微微带了点力度,就已具备了一种叫人顺从的力量。
萧锦瑟下意识抬起头来,望见他微笑的面容。
“孟子有云: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这世间的恶行畅通无阻,固然会让许许多多人感到失望与痛苦,然而善行的力量也是同等的,人们从中能够获得的希望犹如滔滔江海奔涌,万物难阻。”
人在江湖上行走,一生所求的无非是美名、钱财、权势这三样东西,而这三样东西有时候又往往是与善行是冲突的。
毕竟想得到这三样东西,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活下去。
而好管闲事、打抱不平无疑是江湖里最危险,也最容易结仇的一件事。
“在你决定对两个与你毫无关系的人施以援手的那一刻,你已做到许多人这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成大事者必然会有仇家,可是这种仇家往往是凝结在利益上的,有时候甚至能在利益相同的情况下成为朋友。
当年一先女就是利用玉邪郎这个共同的敌人,集结了武林之中许多高手,利益相同的情况下,这些人也的确同心协力,一同诛敌。
然而结局如何,一先女已用自己的下场做了答案。
这就是智者所谋,谋利谋局谋势,谋是没有底线的,只看谁的利益更大,谁的盘算更足,谁的后手更多,谁的运气更好。
秋濯雪的手轻轻搭在萧锦瑟的肩膀上,温声道:“行善从来都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是不被任何外物、任何关系、任何利益所束缚,所捆绑的一种行为,它指向的不过是公道二字。”
萧锦瑟或许弱小,或许较于许多大人物而言平凡无奇,可他却拥有这种难得的品质。
“我说你是值得结交之人,并非是玩笑虚言。”秋濯雪正经地凝视着他,缓缓道,“正是因为你有一颗善心,有一颗义胆,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你这样的人物结交,想与你同行。”
秋濯雪并没有说出风波门是为了萧锦瑟的人头才痛下杀手的事,此事实在毫无必要,他并非是怜悯萧锦瑟,也不是将这青年人看做自己羽翼下的小可怜。
风波门既然会用两个有钱人来当做钓萧锦瑟的陷阱,足以说明他一路都在竭力为所见的不公而挺身。
正如越迷津所言,他本不该喊萧锦瑟小朋友。
这个青年纵然还青涩,却已有了作为英雄、仁侠的气魄与风范。
结交认识这样的人,本就是秋濯雪最愿意做的事。
萧锦瑟几乎已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热血都往上冲,鼻子酸涩,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转,看见越迷津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赞同秋濯雪所言,简直要流下眼泪来。
他竭力想忍住,却很难控制得了。
秋濯雪察言观色,看出他心中激动不已,登时心领神会,就转过头去与越迷津道:“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越迷津淡淡道:“你说得本就是道理。”
“嗯,我倒是吃你这一套。”不论之前越迷津是不是有意揶揄,秋濯雪这句话是实打实的故意揶揄,“而且是很吃这一套。”
越迷津看着他,也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笑容又很快在脸上消失了,只是点点头:“那我该少说点,说多了,你就不吃了。”
秋濯雪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的手已搭在了越迷津的肩膀上。
好半晌,萧锦瑟才总算平复心中的激动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一二,被他低着头擦去了,正慌张间怕人发现,见秋濯雪与越迷津笑语,并未注意到他这边来,才稍稍放下心。
原来是这样。
萧锦瑟已完全倾倒,半点警惕也不再残留,心中顿生许多豪气,忍不住大声道:“好!那咱们接下来就一道同行!说起来,咱们还没换过姓名,我叫做萧锦瑟,萧萧秋风的萧!”
秋濯雪微笑道:“这倒是个好名字,我叫秋濯雪,萧萧秋风的秋。”
越迷津冷淡道:“越迷津,萧萧秋风虽有风满楼的风,但没有越迷津的越。”
秋濯雪:“……”
萧锦瑟:“……”
萧锦瑟的笑容再一次呆滞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然会是烟波客。
这样的身手, 这样的谈吐,哪会有什么理由不是烟波客。
既是烟波客,那种种行径就都有了解释。
走在路上的时候, 萧锦瑟的脚步肉眼可见地轻松许多。
在知道秋濯雪的身份之后,萧锦瑟仅剩的一点烦恼跟困扰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他甚至都没有问三人接下来到底要去做什么, 到底是英雄会还是风波门,究竟是置办干粮行头还是准备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跟着秋濯雪同行了。
只除了对上越迷津的时候, 萧锦瑟险些就要同手同脚了。
现在他警惕的对象再一次从秋濯雪变成了越迷津。
为了避免让萧锦瑟太紧张, 秋濯雪只好躲在后面跟越迷津说悄悄话, 神情有些无奈,欲言又止:“你刚刚……跟他较什么真呢?”
“较真?”越迷津脸上浮现出一点困惑的神色来, 他似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说?”
秋濯雪轻笑了一下,揶揄他:“萧萧秋风虽有风满楼的风, 但没有越迷津的越?”
这句话溜出口来时本只是轻松戏谑的玩笑,可真的彻彻底底说出来时, 秋濯雪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越迷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提起风满楼……
尽管一开始秋濯雪的确被江湖上的流言弄得啼笑皆非, 可说到头来,其实至今为止也没有给他造成过什么大的麻烦。
秋濯雪虽然心知肚明是这流言是怎么回事, 但是越迷津并不知情, 也许会对他造成困扰。
出乎意料的是越迷津的回答, 他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秋濯雪, 淡淡道:“就算只是一句介绍, 我也想与你待在同一句话里,不行吗?”
“啊——”这句话让秋濯雪眨了眨眼, 心似乎都化了开来,最后只是漾开一个甜蜜的笑容,很轻地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你都已说出这样的话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这个回答让越迷津更深地皱起眉头。
这样又是哪样?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有时候秋濯雪的真心似乎总是朦胧地缠绕着一点暧昧的情意,从不真正明说,只是将答案安置在模棱两可之中,模糊不清地等待着越迷津穿过一片迷雾,找寻出路。
越迷津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他并非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是懒得打磨言辞,不过也不讨厌秋濯雪的这点小把戏,因此沉吟片刻:“你这样听起来很像……”
他并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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