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越迷津皱眉道。
秋濯雪神情戏谑:“其实秋某之所以认识卡拉亚, 说起来, 还是因为越兄你。”
“因为我?”越迷津略有些讶异,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想不起半点与卡拉亚沾边的线索, 于是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认识卡拉亚。”
秋濯雪静静地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越兄还记不记得秋某曾经与你说过的徐青兰此人?她曾想为你夺取血劫剑,因此请了卡拉亚来牵制我,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又是徐青兰。
这个名字已在秋濯雪口中反复出现过好几次了,越迷津不禁回忆起那个女子来,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愿意为自己付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爱着自己,似乎是一件值得骄傲与喜悦的事。
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欢喜。
徐青兰无疑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越迷津相信她会成长得很快,会成为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剑客,然而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对这个女子除了敬重与欣赏,就只剩下作为对手的热情。
这种被荒废的示好,耗费精力的无用之举,只是让越迷津感到一种遗憾,他本以为自己也会是徐青兰想要寻找的对手,如今看来,他反而令对方钝朽。
“原来如此。”越迷津很快就从思绪里抽身,他看向秋濯雪,淡淡道,“看来,他来时还是你的敌人,去时已成为了你的朋友。”
秋濯雪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柔,又似乎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狡黠:“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更好。”
不管他说什么话,总是这么有道理。
越迷津喜欢他有点得意洋洋的表情,哪怕秋濯雪表现得并不明显,于是也点了点头:“特别是你这样的敌人,你这样的朋友。”
他的手指又在骚动,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想要去触碰秋濯雪的眉眼与肌肤。
越迷津感到困惑与渴望一同萌芽生长。
这种感觉与持剑并不同,当握住剑的那一刻,越迷津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投入纯粹的专注就可以收获回报,他并不惧怕疼痛,也不畏惧疲惫,熟悉剑几乎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剑也温顺地屈从在他手下。
可是秋濯雪不同。
他抓不住这个人,触碰也是短暂的。
越是长大,越迷津就越明白世间许多事难以勉强,他无法阻止老道士的死,无法阻止世人的恐惧,无法阻止秋濯雪为了拯救朋友而隐瞒真相,同样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
他所能勉强,所能改变的,只有眼前愿意让他改变的东西。
越迷津的目光没有离开秋濯雪的脸,而秋濯雪只是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传出如此骇人的消息,应当不是为了食欲。”
说到食欲二字时,秋濯雪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他的声音并未因此停止。
“先是普通人,再是四个厉害的高手,到最后一次,是卡拉亚的师父。卡拉亚说他的师父武功远胜过他。寻常的进食不会故意招惹高手,我想此人的目的绝不单纯,他是有目的在‘吃人’。”秋濯雪蹙眉道,“这种规律,越兄可有想到什么?”
“进食,是为了饱腹。”越迷津缓缓道,“特意追求炮凤烹龙,雕蚶镂蛤,既不是寻求排场,也不是新奇非凡的滋味,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真正要吃的,是这些人毕生的功力武学,寻常人对他自然无滋无味。”
如此一来,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此人始终没听见半点消息,他并非是个沦陷食欲的疯子狂兽,正相反,他在精挑细选,等待强者。
秋濯雪一怔:“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能……”
将他人辛苦积累之物,尽数化为己有。
秋濯雪脸色一沉。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是咬你一口,也不会你的掌法跟轻功,更不必提内力了。”越迷津淡淡道,“谁知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想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进食一定不是能吃多少算多少,否则他大开杀戒就是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岂不是更稳妥。”
说到此处,秋濯雪脑海之中掠过什么,他倏然一惊,猛然站起身来:“糟了!花主的英雄榜——”
“什么?”越迷津转过头来。
秋濯雪的脸颊紧绷,眉宇愁锁:“此人来中原多日都未曾下手,我想不管这办法是什么,他下一个目标必然要比卡拉亚的师父更好。江湖上龙蛇混杂,他从大沙漠而来,对武林恐怕是一窍不通的,那么花主的英雄榜——”
“各路英雄皆会到此,试图分出胜负。”越迷津蹙眉道,“那人必然会来找盘中餐,你是这个意思?”
盘中餐……
秋濯雪为这个用词苦笑一声:“很有可能,除非他来中原是为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过他既还在追杀卡拉亚,我想此事的可能性极小。”
“这倒爽快,事情正撞到一起,也省事多了。”越迷津耸了耸肩膀,“我还以为我们要大海捞两根针。”
这俏皮话让秋濯雪忍俊不禁。
又在客栈呆了几日,卡拉亚的伤势逐渐恢复,也能下地多走动走动,身上几处较浅的伤口都已愈合结痂,这几日他不是休息,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弯刀。
丧师之痛已过去两年,卡拉亚提起来时已能不动声色。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不再被任何情绪所侵占,只剩下复仇的决心,任何事都无法动摇。
直到在小树林里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时,不甘重新占领了卡拉亚的心,他已感到弯刀变得沉重,几乎抬不起手来,从旁人身上奔涌而出的鲜血,自他的身体里激溅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于是卡拉亚狂怒,狂笑,在绝望与仇恨的烈焰之下,泄愤一般旋下了最后一人的头颅。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卡拉亚又看到了五个人的身影,这几乎击垮了他,可他并没有屈服。
他绝不能将仇恨留在这个不公道的世间,等待着任何人的怜悯,或是天公的惩罚。
他就是为了亲手终结这笔血债,才从大沙漠千里迢迢地赶到中原。
他要亲手将那个人丢在沙漠之中承受最严酷的暴晒之刑,让烈焰榨干那具皮囊,让沙子磨损骨肉,让那腐烂的身躯被沙漠尽数吞吃入腹。
因此,在失去意志之前,卡拉亚仍然选择举起刀,他不知道自己能挥舞多久,他只知道自己会挥舞到生命的尽头。
苍天最终垂怜了卡拉亚,他的人生并未在此结束。
拯救他的人,不但挽救了他的生命,更为他带来了一丝曙光——三月之后的英雄会。
卡拉亚默默凝视着自己的弯刀,下定决心。
身后很快传来了秋濯雪的声音:“卡拉亚,我们该走了。”
这样重的外伤,卡拉亚五六日就能下地行走已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如今连弯刀都暂时没办法提起,更不必说迎战。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秋濯雪当然不能将人弃之不顾,这几日他觉察到附近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跟踪着他们,恐怕是幕后之人派来要卡拉亚性命的杀手,于是他只好又买了一辆马车,带着卡拉亚一同上路。
秋濯雪有时候花起钱来,慢的时候几乎不见减少,快的时间简直如同流水一般,一下子就只剩下个瘪瘪的荷包了。
卡拉亚伸手将自己的弯刀从墙壁上摘下,他拿得很吃力,也很勉强,手臂上的几处伤口已承受不住,隐隐渗透出血来。
秋濯雪并没有说话,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卡拉亚,这当然不利于伤势的愈合,却利于卡拉亚的心伤愈合。
同情、悲悯、照顾,对此时此刻的卡拉亚来讲都不适合。
马车缓缓驶出城外,向七星阁而去。
越迷津与秋濯雪将车内的空间让给了卡拉亚,两人则坐在车座上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变化,那些追踪他们的目光虽然消失,但是他们绝不认为这件事会这样简单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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