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我第二次见到步少庄主的时候,他那般诚恳地认错道歉,连我都不忍去责备他的鲁莽,更何况步庄主。”
“然而……除了步天行的父亲之外,他还是万剑山庄的庄主。”
秋濯雪忽然感觉有些惆怅。
如果步渊停只做步天行的父亲,也许他与越迷津现在要对上一个胡搅蛮缠的发狂武者,要对上一个饱受丧子之痛的父亲。
那样的话,虽然麻烦,但心里总还是轻松些。
秋濯雪从未怕过麻烦。
偏偏步渊停不但要做步天行的父亲,还要做万剑山庄的庄主。
越迷津道:“其实仔细想想,步天行倒也的确有些了不起,欺骗丁流云,戏弄唐轩,甚至将他的父亲蒙在鼓里,所有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只不过他这人实在……”
他嗤笑了一声。
秋濯雪倒很平静:“这也寻常,聪慧与人的品格本就毫无关系,甚至一个人为人到底如何,与他的身份、地位、成就都没太大的干系。出身高贵之人,品性未必高贵;聪慧之人,也不尽然就是高洁之士。”
“起码你是如此。”
秋濯雪一怔,随即莞尔:“你今日的嘴好甜。”
越迷津并没有理会这句调笑,而是缓缓道:“不过天底下只有一个秋濯雪。”
“这句更甜。”
这时二人已走得近了,天尘道人远远看着,不胜唏嘘,奇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都保不下步天行来吗?”
秋濯雪神色黯然,看着波澜不惊的唐轩道:“看来唐门主已猜到了内情。”
“看到步天行的尸体到此,步渊停显然早有预料,你们又无悲痛之情,我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唐轩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我终日打雁,却没想到有一日竟叫雁啄了眼睛。”
萧德长叹了一声。
天尘道人不解其意:“什么情况?”
“哼,他在我面前藏拙,我居然以为他就是真的拙。”唐轩冷笑了一声,“步天行演得很好,好到我都被骗了过去,我竟然唯独没有怀疑他。”
天尘道人听出言下之意,活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般跳起来,哆哆嗦嗦道:“你……你的意思是?”
“不错。”唐轩淡淡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幕后主使。”
“是他。”天尘道人瞠目结舌,“怎么会是他!可是……可是……”
萧德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万剑山庄的少庄主,血劫剑的受害者,当然谁也不会想到他,可又能有谁,比他做起事情来更不叫人怀疑,更方便呢?”
其中详细,萧德与唐轩虽还不算太清楚,但大致经过都已知道,稍一联系,大致便都明白了。
天尘道人动了动嘴唇,忽然叹气道:“这么说来,莫非步渊停他……”
“步庄主并不知情。”秋濯雪摇了摇头,将当年澹台与步家的关系告诉众人后,又将整件事简单重整了一番,“这件事说来,还怪阴差阳错的,秋某竟都牵涉其中,想必诸位还记得七年前的浮萍山庄,当年万毒老人的阴谋被越兄粉碎后,他仓促逃离,被步少庄主所救。”
唐轩冷哼了一声:“他要遇到的对手不少,更何况聚宝盆也需要钱,毒自然是天底下最方便的东西。”
萧德无奈道:“唐轩,这种气也有必要争吗?”
“五年前,步天行借澹台珩铸剑之心与沈二娘子的好胜之心,为他二人牵线搭桥,引起了血劫刀惨案。”秋濯雪沉声道,“自那之后,万剑山庄名声大噪,血劫刀的威名也流传武林之中。”
天尘道人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就是澹台想重归武林的第一步了,可之后为什么又等了五年呢?”
“其实未必是步天行想等五年。”秋濯雪叹息道,“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万毒老人先前为越兄所杀。”
唐轩忽然笑了一声:“不错,我想这一定打乱了步天行的许多计划,还耽误了不少事,加上他为人小心谨慎,生怕再出意外,便干脆借助血劫剑将自己也设计入局。”
萧德叹息道:“有了血劫剑这个理由,他要追查什么,出现在哪里,参与任何事,都方便得多了。”
“第二步想必就是玉邪郎。”唐轩揉了揉眉眼,“他本是打算自己制造一个机会让我们聚集起来,没想到步渊停竟会将血劫剑托给秋濯雪,而秋濯雪又再度丢失。结果谢未闻今年开英雄榜,正好送上了一个天赐良机。”
天尘道人砸吧了一下嘴巴:“这么说来,当时他就是故意要引我们互相怀疑,牵扯当年旧事,互相消耗。”
“而且,他骗到了丁流云与我一决生死。”唐轩眯起眼睛,“我与丁流云一死,他暴露的嫌疑又小几分,且唐门与霹雳堂必乱。偏偏丁流云又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寻常道理根本讲不通,若非烟波客的面子,只怕现在早随了他的心意。”
天尘道人摸了摸下巴:“说来也是,丁流云居然能卖烟波客的面子,这事儿还真是怪蹊跷的……”
唐轩与萧德目光一对,打断了天尘的话:“这倒不重要。”
他们虽对此事都有些好奇,但人各有秘密,谁也不想挖出烟波客的秘密,谁知道下一个被挖的会不会就是自己的秘密。
萧德道:“即便不成,要杀丁流云,我等也要耗损不小,他手中握有聚宝盆,又清楚我们等人的伤势,想从中再各个击破,简直轻而易举。”
天尘道人喃喃道:“可是,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唐轩冷笑,“你认为呢?”
天尘道人一时哑然。
权力,地位,如果步天行此计能成的话,万剑山庄无疑会成为江湖上第二个武林盟,完成当年宁九思都不曾做到的事。
众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所有人都见过步天行,也都认识步天行,这个风度翩翩、潇洒无比的少年郎,还带有一点稚嫩的意气风发。
谁又能想得到这年轻皮囊之下,竟有如此的隐忍,如此的耐心,却又充满了狡诈与恶毒。
众人皆感到一阵后怕。
这让秋濯雪又忍不住想起了步天行死时的模样。
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一个人若有了极大的本事与权力,不单单是他自己,往往也会令他人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
步天行正是这样的人,他虽卑劣,怯懦,但尽数笼罩在他聪慧谨慎的外皮之下。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早慧,与万剑山庄少庄主还有聚宝盆的主人这两重身份,令他无法“成长”,愈发居高临下,以至于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不曾看清。
他虽了解别人,但却未必了解自己。
因此他才会在死的这个瞬间,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恐惧。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想再提这件事,因此问道:“对了,赤姑娘与萧少侠好一些了吗?”
萧德摇头道:“古大夫来了之后,说这是蛊虫之症,开了几张方子,却都不见效,现在还在翻书呢。赤姑娘似乎还在昏迷,不过我家那小子情况的确好了些,之前还醒了一会儿,喝了点汤水,又很快睡下了。”
难怪萧德的神情放松了些。
秋濯雪眉头紧锁,很快下了决断:“古蟾大夫的医术再是高明,于蛊毒一道到底研究不深,蛊乃活物,太过百变,只怕越拖中毒越深!若萧大侠愿意,你我同去说服赤门主,带他们前往墨戎求医。”
萧德眼睛一亮,喜上眉梢:“是了,我差点就忘了烟波客你在墨戎还有一位蛊术高明的蓝颜……”
秋濯雪:“……”
萧德硬生生止住了话,强扭道:“我是说,还有一位蛊术高明的朋友。”
唐轩道:“萧锦瑟这小子倒也罢了,托给烟波客倒也容易,只怕赤门主那儿不好说,赤姑娘毕竟是个女孩子,他怎敢轻易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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