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住地打量着南天竹与火鹤,看得出这两人的武功不算太低, 更不必说这满屋子的毒物了。
毒有时候能弥补一些武功上的不足, 这两人显然是个中的行家, 奇怪的是,他们的衣饰跟口音都与中原略有不同, 难道是异邦人士?
颜无痕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一个大麻烦,好在对方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看来是要谈一谈。
“我们来自墨戎。”南天竹道, “这个地方你应当不陌生吧。”
颜无痕脱口而出:“烟波客怎么了?是他要你们带什么话来吗?”
“果然——”南天竹眯了眯眼,心念电转, 示意了一下火鹤。
火鹤则忽然“唰”地伸出一双毒掌来, 击向颜无痕,冷冷道:“我就知道是你们中原人意图不轨!把你们的图谋全部都给我说出来!”
颜无痕左躲右闪, 好几次险些被毒掌打中, 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图谋啊, 喂喂!搞清楚好不好!明明是你们墨戎有问题, 搞了个妖蛊……哎呀我也没听明白, 总之我们中原人才是苦主,哪有什么图谋啊!”
南天竹与火鹤对视一眼, 他们本就无意伤害颜无痕,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这番对谈已经足够他们了解颜无痕所知不多了。
这让南天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恶毒来。
烟波客在中原的声望不低,倘若直言相告,颜无痕未必会信;可倘若将自己当成苦主,前来兴师问罪,就能先声夺人。
南天竹故意装作和气的模样:“大哥,你且慢动手,我看他毫不知情,想来是个无辜人,让我来问他——”
火鹤果然停手,颜无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本可以立刻离开此地,然而实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在屋子里飘了一圈,愣是没有往门外走。
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南天竹:“总算有个讲道理的。”
“你们中原是不是有一个叫做伏六孤的人?”南天竹沉声道,“他又是不是与烟波客秋濯雪很要好?”
颜无痕点点头:“不错,江湖上确实有这号人物,金戈银弓伏六孤,不过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四年之久,他与烟波客亲如兄弟,此事人人都知。”
火鹤露出一个极阴沉的笑容:“亲如兄弟?契兄弟吗?”
颜无痕听到这个消息,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几乎结巴:“啊?”
南天竹深知造谣就如撒谎一般,需有七分真三分假,这谣言最好不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是让人自己想出来。
暗示、引导,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多难。
……
思绪重新拉回到眼下,酒店里人声鼎沸,颜无痕四下观察了一番,端着酒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烟波客,我很相信你的人品,可是有些事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因此我还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秋濯雪想了想颜无痕的性子,微微笑道:“但说无妨。”
“……那些人说……”颜无痕捏了捏酒杯,有些试探地问道,“他们说,伏六孤为了你留在墨戎四年?”
这件事说起来略有些复杂。
秋濯雪沉吟片刻,缓缓道:“阿衡本就有归隐之意,墨戎也是个好去处。墨戎的医术与中原大有不同,他知秋某记挂风满楼的心疾,便特意帮忙求药。此中心意,秋某自然十分感激,不过此乃他自己的意愿。”
这些话说得虽然略有不同,轻重也有不同,但显然那两个墨戎人并没有撒谎,伏六孤果然为了求药待在墨戎四年。
居然是真的。
颜无痕心情格外复杂,他猛然喝了两口酒,又有点犹豫地问道:“那……伏六孤喜欢男人的事,是真的吗?”
秋濯雪:“……”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直觉让他感觉到异常不妙,仿佛这句话后有数十个深坑等着。
越迷津皱眉道:“真的又怎样?”
颜无痕这才想起来越迷津这个煞星还在旁边坐着,他那位老友喜欢的就是秋濯雪,男人爱上男人这种事虽然不多见,但在秋濯雪身上也不算少见,求生欲当即激发,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秋濯雪打量了一下颜无痕的表情,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阿衡已觅得良配,多谢颜兄关心了。”
不料越迷津扬起一边眉毛:“你是指险些杀了他的良配?”
颜无痕错愕道:“良配?险些杀了他?什么意思?”
秋濯雪叹了口气,也实在难以隐瞒下去了:“……是这样的,墨戎圣教的前任巫觋叫做藜芦,正是阿衡心仪之人。他性子有些古怪,手段也异于常人,误以为阿衡要随我们离开,才做出那样的不智之举。”
“呃……”颜无痕道,“那你们可有受伤?”
秋濯雪只当他是好心关怀,微微笑道:“藜芦大夫倒是并未迁怒我等。”
越迷津冷冷道:“只是给我们下了好几次毒。”
秋濯雪:“……都已解了。”
不过颜无痕看起来并不安心,反而神情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古往今来,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丈夫发现自家媳妇跟外人偷情,杀不杀内人总有余地斟酌,可情夫这个外人无一例外,总是要先挨上一刀。
这才是常理。
毕竟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被戴绿帽子。
按照秋濯雪的说法,如果伏六孤与藜芦真的有情,那么该挨这一刀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他才对,怎么会是伏六孤。
就算是讲个先来后到,秋濯雪也没可能好端端地彻底脱身。
可要是按照那些墨戎人说的来听,这一切就立刻解释得通了。
“我还听说……”颜无痕摩挲着酒壶,有点迟疑,“这位古怪偏激的藜芦喜欢用人试药炼蛊,你们却在他手底下救下了圣教不少人?”
这段评价,秋濯雪实在没办法反驳,最后只能委婉道:“不敢居功,也是藜芦大夫手下留情,宽宏大量。”
怎么他对伏六孤就是要喊打喊杀的古怪偏激,对你又是这样的手下留情、宽宏大量——
颜无痕几乎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开始觉得六壶酒有点不够喝了。
他虽然是个大嘴巴,但并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男人,加上听了这么多年的传闻,他当然明白这世上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就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东西。
就好像当初在山雨小庄一样,那个少年并没有撒谎,只是秋濯雪也的确对风满楼的心意毫不知情。
要不是之后风满楼说清楚一切,颜无痕难免以为秋濯雪是故意装傻充愣。
颜无痕现在已经明白了,那些气势汹汹,前来要个说法的墨戎人并没有撒谎,他们的确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是误解了而已,就如同曾经在山雨小庄上的颜无痕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详详细细问到了前因后果后,又认认真真告诉他们中原绝无任何针对墨戎的阴谋诡计,那两个耿直的墨戎汉子就立刻离开了。
如此通情达理,话虽然说得离谱,但也看得出来不是恶意的寻衅挑事。
颜无痕又喝了两口酒,问道:“他们还告诉我说,这蛊不是圣教所炼,而是这位藜芦所炼的?”
“不错。”秋濯雪微微蹙眉道,“不过他事先并不知情,也已尽数告诉我蛊性如何,说起来,血劫剑可有风声。”
颜无痕摇头道:“没有,自从你说血劫剑丢失之后,江湖上就再没了它的踪影,你说的那名女子也没人发现下落。”
秋濯雪心下一动,又问:“步少庄主情况如何?”
如今步天行是唯一真正握过血劫剑还未死的人,他的情况很重要。
颜无痕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这个……没想到你还记挂着他,他要是知道你关心他,一定会很感动的……他不是很好,一直体虚气弱,在万剑山庄调养身体,你……你想去见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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