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骗局实在是困了他太久,太久了……
七年的囚笼,并未随万毒老人的死而消散,越迷津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破除。
无论是接近秋濯雪,还是远离秋濯雪,都不能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好,老道士曾告诉过他,遇到真正棘手的难题,不如放下,也许放下之后,就会好一些。
与秋濯雪同行多日,越迷津始终犹豫不定,直到此刻,他终于决定放下。
也许回到原点,他对秋濯雪的执着就会破除,这七年的囚笼也会自此消散。
只是越迷津不明白,他已经决定放下,为何心绪还在随着秋濯雪而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聊一下,好像一直有读者认为这是一个能解释的误会。
我不知道是前面没写清楚还是很难理解,这一章再强调一下。
最后恭喜越哥花七年跳出友情的樊笼,然后一头栽入爱情的坟墓。
第六十四章
说书人的故事往往讲到笑泯恩仇就结束了。
可在现实里, 这种故事往往才只是开始,秋濯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令越迷津回心转意,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有过几番百转千回, 但有些话本就不必说得那么透。
秋濯雪需要一个和好如初的机会,而越迷津已经松口,给予他这个机会了。
船儿晃晃悠悠, 绕了一小圈,已经离柳岸很远了。
秋濯雪当然很想与越迷津谈谈一些闲话,只是七年也许的确太漫长, 他本来只是想借正事与越迷津搭话, 不至冷场罢了, 哪料仔细想想,竟除了正事, 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能与其交谈。
“徐大娘曾提到过你相救的事。”过了好一会儿,秋濯雪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她说当时万毒老人选她做蛊母, 我当是万毒老人研究出什么丧心病狂的新毒术,加上人已死, 就没有多心, 现在才觉得不太对劲。”
人作蛊母……
这个字眼,听起来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秋濯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越迷津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认为, 这件事很可能与墨戎巫蛊有关?”
“不错。”秋濯雪的手指搭在茶碗上, 轻轻抚过, “万毒老人成名多年, 毒术自成一套, 从来都是炼毒试毒。所谓蛊虫,也不过是用蛇虫互噬来激发毒性, 或是喂以毒虫剧毒之物,令毒性更上一层楼。”
“他抓人试毒是有,可抓人做蛊母虫床,却是第一次听说。如他这样的毒术大家,会突然改变制毒的方法,就好像要一个绝顶剑客突然去练别人的剑法一样困难,除非是这剑法精妙之处,令他心服口服。”
越迷津若有所思:“你认为,当年师浮萍死后,万毒老人重伤逃离,另有一番奇遇。”
“恐怕是如此。”秋濯雪点了点头,“不过,又也许是我多心,我只希望是我多心,否则如此残毒狠辣的手段,制蛊之人的品性,可见一斑。”
要想知道血劫剑真正的秘密,找到制作者本人,无疑是最容易的事。
他的神情固然凝重,可不见半点退缩之色。
“你似乎很爱将自己卷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之中。”越迷津仍记得万毒老人所带来的麻烦,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就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休息。”
秋濯雪轻笑了一声:“我现在不就在休息吗?忙中偷闲才有滋味,要是一直闲下去,骨头只怕都要长锈了。”
越迷津道:“这本不是你的麻烦。”
“也许不是。”
“也许不是?”越迷津皱起眉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也许不是?”
热茶已温,秋濯雪端起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在追查此事之前,我也以为万毒老人已是终曲,再无余音。可追查到现在,线索却告诉我们,也许万毒老人虽身死,但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
秋濯雪说到此处,忽然脸色一变。
万毒老人是二人共同的仇家,他此刻提起血劫剑的幕后之人与万毒老人有所关联,纵然合情合理,也难免令人多想,只是话已出口,也没办法,当即住口不再多谈。
“你说过这只是一个猜测。”越迷津不知听出这层意思没有,淡淡道,“也许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不错,只是一种猜测。”秋濯雪偷眼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什么怒色,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所以同样存在另一种猜测,也许现在不是我的麻烦,可等到后来,就变成了我的麻烦。”
越迷津就没有再问了,他知道这已表明秋濯雪的决心了。
“你何必烦恼呢。我一无妻儿顾虑,二无重担在肩,三无门楣要光耀。”秋濯雪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得闷闷笑出声来,“不愁吃也不愁穿,潇洒一身轻,倘若不找些事给自己做,那这百年光阴岂不憋闷死人了。”
春风醉人,暖煦的阳光照在身上,秋濯雪不愿再多提万毒老人,于是慵懒地舒展开一双长腿,斜斜躺在了船头晒太阳,他眯着眼睛,像只餍足的猫,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暇。
“春日佳景,来,躺下来晒晒太阳,看看这山光水色,何必总是愁眉不展呢。”
越迷津当年不明白他为何生死关头仍能那般洒脱,现在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能对将面对的险境如此镇定自若。
于是越迷津也躺下来,侧过脸,从茶几底下能看见那绸缎般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无端想起明月影挟持秋濯雪时,散乱的发丝于风中轻轻飞舞的模样。
狼狈、可怜,又……令他真实。
“只有你吗?”越迷津忽然问道。
秋濯雪没有听清,就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越迷津心平气和地问:“你准备一人去墨戎吗?”
他微微眯起眼,不太适应地面对着刺眼的日光,暖意无声无息地浸透他的皮肉,仿佛每寸筋骨都随之松懈,几乎令人融化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下。
秋濯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笑起来:“你在担心我吗?”
越迷津没有说话。
“多谢你了,我很欢喜。”秋濯雪也不需要他说话,微微一笑,将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自己的胸膛上,笑语道,“只是我这裤带子不是很好,只能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腰上,要是再多别几个其他人的脑袋在腰上,这腰带就难免要断了。”
他的口吻实在轻松又潇洒。
越迷津的心情却再度沉闷起来,血劫剑在眼皮子底下丢失,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样的理由跟慕容华说一说,倒还能含糊敷衍过去,可是对上秋濯雪就全无意义了。
阴差阳错同行了这么久,越迷津当然看得出来,秋濯雪的确并没求他相助的意思。
他日日外出练剑,秋濯雪从没说过什么;他遇到新的对手,秋濯雪也不曾坦言怀疑对方的来历。
就连血劫剑丢失,秋濯雪身受重伤,同样没有半句责怪。
从始至终,秋濯雪都只是体贴地顺应他的要求。
他们是同行,却从未同心。
“倘若我不开口。”越迷津缓缓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跟我说,如今血劫剑已丢失,你已无牵挂,自此后山长水远,还望珍重。”
秋濯雪听他学得惟妙惟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到哪个茶馆里学这么一番话来的。”
“是或不是?”
越迷津并没有被这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影响,也没有觉得尴尬窘迫,而是不大不小地压住秋濯雪的声音,他的嗓音听起来很低沉,语速也不算快,不知怎么,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令人惧怕。
秋濯雪很强,他的武功与心计在当世几乎都数一流,这样的聪明人无疑是个大麻烦,因此明月影可以用徐青兰支开越迷津,可以用虚名钓住慕容华,却始终找不出秋濯雪的破绽,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应对他。
在这盘棋局上,明月影本已领先数子,可她对上秋濯雪,最终仍只下了一个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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