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得太明白。
“有什么不方便的。”慕容华洒脱一笑,“她虽不是个好人,但是有句话说得没错。我这么多年来无非是自困樊笼,在撕信送来线索时,我就已想通了,商人看得是真金白银,只要我赚得足够多,就绝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
他脸上虽笑着,但眉宇还是很阴沉,显然还是介意月影的事。
一个心结解开,却又有另一个心结打起。
秋濯雪心中轻叹一声,面上不变,淡淡笑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慕容华注视着杨青,见他难掩惶恐,忍不住轻轻一笑,忽然手挽长发,侧过身子,佯做妇人姿态:“怕什么,你看我是谁?”
时间已远,越迷津对慕花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因此只觉得慕容华矫揉造作,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杨青却在挽风小筑与慕花容相处过一段时间,因此一下子看出来,顿时目瞪口呆,三观震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可能笑点不多,但是我觉得蛮重要的。
杨青作为现代人跟被保护者,真正去理解并且包容江湖与现代格格不入的野蛮性。
越迷津为了内心的平静而决意尝试放下。
慕容华最终决定坦然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他们三个人生命的转折点。
第六十七章
杨青好半晌没有说话。
这让慕容华莫名胆怯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秋濯雪,正欲说些什么,忽听见杨青出声:“慕姐姐……哎, 不对,慕容大……也不是这样说的,让我仔细想想。”
杨青突然跳下了椅子, 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看上去似乎在冥思苦想什么。
原本是他等着三个大人的决定,此刻立场却颠倒过来, 像是三个大人在等他的决策。
慕容华不知道杨青会是什么态度, 他这许多年来, 头一次在秋濯雪之外的人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貌,不是妩媚多情的玉娘子慕花容, 更不是风流倜傥的千金客慕容华,而是他本人。
他已经许久没尝过这种忐忑的滋味了,简直比做生意更紧张。
秋濯雪同样很好奇杨青会说些什么, 这少年人的想法似乎与世上许多人都不太相同,不过他也没办法给慕容华一个准话, 只好将手搭在慕容华的肩上, 安抚他。
“这样说吧。”杨青认真地看着慕容华道,“你更喜欢我叫你姐姐, 还是叫你大哥呢?”
慕容华虽仍是紧张, 但已轻轻松了口气:“叫我大哥就好。”
这比他预想的反应已好上千百倍了。
杨青当即明白过来:“噢, 那就是说慕容大哥你的自我性别认知还是为男性。”
“自我性别认知?”秋濯雪听到一个新词, 不由得有些新奇, “这是何意啊?”
这个问题叫杨青苦恼地抓了抓头,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才好:“在我的家乡里有些大夫……呃, 他们发现,有些女子生下来认为自己其实是男子,或者男子生下来却以为自己是女子。自我性别认知就是自己认为自己是男是女,大概是这么说吧。”
他说得虽然有些不清不楚,但秋濯雪已经完全听懂了。
“还有这样的事……”秋濯雪一怔,若有所思,就连古蟾这样的大夫,此刻还在研究药学病理,杨青所在的地方竟然已有大夫研习这等偏僻冷门的医道,“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种事秋濯雪虽没有见过,但坊间传闻也听过一些,人们往往认为这种异常与神神鬼鬼有关。
慕容华本以为自己已算是惊世骇俗,万万没想到杨青的故乡居然还有这样特别的例子,不由得好奇起来:“那这些人往往会怎么做?”
“有些是什么都不做。”杨青想了想,“还有些人会找大夫……嗯……把自己多余的部分……切掉,然后再加上没有的。”
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手势。
看着少年单纯的面容,三个大人都不由得□□一凉,其实杨青也觉得有点凉飕飕的,所以他很快就把手放下来了。
“毁肤摧骨不足为奇。”越迷津最先恢复表情,他皱了皱眉头,抱臂沉思,“可是生肌造肉,却非寻常之事,如此说来,你故乡的大夫已不能说是医术,简直是造化之能了。怎么在武林之中从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越迷津倒不认为那番话是杨青少年梦呓,能说得这般毫无迟疑,神态自若,说明此事对这少年来讲是理所应当的事。
而且杨青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疯病的症状。
秋濯雪却是领悟到其中意思,一下子变了脸色。
说到这个话题,杨青显然有些落寞起来,他沮丧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他们都不会来的,只有我被丢在这里了,不知道怎么回去。”
慕容华有些奇怪:“天南地北,何处不能抵达?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回去?”
“不是这样简单的。”杨青没办法跟他们解释穿越的事,最终只是颓丧地低下头,“还是不要说这个了,慕容大哥,还是说说你吧。”
慕容华又道:“我?”
“是啊。”杨青点点头,从短暂的思乡之情里摆脱出来,认认真真问道,“你是喜欢那样打扮,觉得那样更舒服吗?要是这样的话,你以后按照你喜欢的来就好了,不用在意我。”
慕容华一怔,随即朗声一笑:“不,我只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男子的衣物玉佩,女子的首饰胭脂,我都很喜欢。我之所以那样打扮……是因为人们难以接受男子涂脂抹粉,索性就干脆伪装成女子。”
杨青总算听明白了,恍然大悟:“所以其实慕容大哥你连女装癖都不是,你只是单纯喜欢漂亮的东西?”
“不错。”
“哇——那真是……”杨青看着慕容华潇洒风流的模样,又想了想慕花容的姿态,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只能感慨,“那真是……牺牲大了。”
说了这么久,慕容华当然也听出杨青的言外之意,不禁感慨道:“濯雪,你带来的这位小友真是深藏不漏啊。”
秋濯雪实在忍不住苦笑,他现在总算明白杨青到底为什么会误会自己与风满楼是两情相悦了,这少年的成长环境,实在复杂特殊得惊人。
杨青摸摸头:“啊?”
慕容华本已做好了会看到杨青惊恐厌憎的表情,却没想到杨青的反应会如此出人意料,他最终抚扇大笑起来:“看来这的确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笑声之中,听来似是无尽欢喜,却又难掩苦涩。
越迷津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慕花容。”
慕容华站起身来,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越迷津许久,嘴巴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大厅之内没有人说话,似是一下子所有人都噤了声。
“不错,我就是慕花容。”
过了许久,大厅之中,才响起慕容华掷地有声的声音,将这满室寂静彻底击破,也像击破了过去十余年,困住他的那座华美樊笼。
船灯微晃,映照在慕容华的面容上,他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扶住桌子才避免自己轰然倒下。
越迷津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当年之事本就不是慕花容的错,说到底,不过是说出一个实情,他从没介怀过,说这话当然也不是想秋后算账,不过是确认下自己的判断无误。
于是他开口道:“明日就走吗?”
秋濯雪这才短暂从杨青所说的事里抽身出来,略一怔,才反应过来越迷津是在说墨戎的事,点了点头道:“不错,事情都已办妥,我们休息一夜,明日就趁早出发。”
越迷津听罢,就回房去了。
慕容华静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苍白,摘去这张面具远比他所想象得更令人恐惧,几乎……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想矢口否认,想让一切重归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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