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别人怎样以为,其实慕容华一直认为自己与明月影二人之间,更多是知己之情,而非是什么爱慕之意,可此时此刻,却连自己都难说清心中翻涌不休的情潮。
也许是明月影不信任他,也许是明月影不愿他为难,直到最后,他二人都没对上手。
慕容华不由得想:要是她逼我做个抉择,看我是选濯雪,亦或者她,我会怎样做呢?
直至走到一楼,慕容华也想不出来答案,反倒额上微微沁出汗来,索性不去想,快步走到船厅之中。
杨青一路被两个大人督促着喝了许多苦药,这会儿秋濯雪身受重伤,他也自告奋勇帮忙看药,至于越迷津,仍在船头吹风。
“繁华盛景,纵情享乐。”慕容华走到越迷津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越兄观来,有什么感悟吗?”
越迷津淡淡道:“今夜,他们活了下来。”
船上的尸体都已被清理打扫过了,只剩下一点萦绕不去的血腥味,似还浸在旗杆与绳索之中,似有若无。
他一句话,杀气似也浸满这血腥气。
“这实在是犀利的感悟。”慕容华其实并没有与他真正打过交道,实在没想到越迷津会这样不客气,几乎接不上话来,他默默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腕,稳住思绪,“说起来,此番还要多谢越兄施以援手。”
越迷津淡淡扫了他一眼:“作为一个被朋友背叛的人来讲,你看上去倒是很平静。”
慕容华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越迷津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因此故意讽刺。
倘若这就是越迷津平日说话的风格,慕容华实在很难想象秋濯雪到底是怎么忍气吞声,耐心与他沟通的。
“事情毕竟已发生,再多想也无用。”慕容华勉强微笑着开口。
越迷津倒不是真心实意讽刺慕容华,只是如实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起码,你如今已彻底看清她的模样,断绝念想。”
慕容华愣了一愣,看向越迷津。
越迷津只是淡淡道:“止步于此,总好过留有余地,纠缠不休。”
他这话听起来似是安慰,倒叫慕容华有几分受宠若惊,又觉得其中似有无限感慨、无限心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问正事:“不知道越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如今秋濯雪伤重,血劫剑丢失,无疑是不利于武林的局面,慕容华对这江湖并没什么想法,可这毕竟是秋濯雪的意愿,作为朋友,他也只能支持。
他虽可以在金钱上支持秋濯雪,但武功不济,更不要说还有偌大家业,显然无法随行,因此秋濯雪的安危就成了眼下最忧虑的事。
慕容华不断思索,到底该如何打动越迷津,说服他保护秋濯雪。
“你该问,秋濯雪又会怎样决定我的打算。”越迷津冷冷道,“他搅乱我的剑约不说,还邀我同行分担血劫剑的危害,如今血劫剑在我眼皮子底下丢失,难道你以为我能一走了之?”
搅乱剑约,邀人同行……濯雪啊濯雪,你真是……
此次见面匆忙,两人聚少离多,慕容华又一心扑在账本上,他当然明白秋濯雪一定事出有因,并非故意,可这些事对越迷津来讲却未必如此。
倘若平日,慕容华定然站在秋濯雪这边,可他才遭遇过明月影一事,将心比心,不由对越迷津生出几分歉疚来。
此次的血劫剑,越迷津无端卷入,对他当然不公平。
只是如此一来,就意味着越迷津会与秋濯雪结伴同行,共同追查血劫剑,以他的剑术想来能保得秋濯雪无恙。
慕容华作为生意人的良心本就不多,一半给自己,一半匀在朋友身上,落到越迷津身上,就只剩下丝丝点点,很快也烟消云散。
“濯雪从她那里应得到了不少线索。”慕容华道,“方才入睡前,他告知我,月……那个女人在峤南设下了致命的陷阱,我想接下来的路程一定不会太好走……”
他的话还没讲完,越迷津忽问道:“他怎么知道?”
“这……”慕容华一怔,“我倒是忘了问。”
越迷津轻笑了一声:“他倒是哪里都能交上朋友。”
不知怎么,慕容华总觉得他的笑声里,满是令人悚然的寒意。
第六十二章
秋濯雪的伤看着严重, 其实全是因为耽搁的缘故。
慕容华什么都缺,偏偏就是不缺钱,不知道多少珍贵药材做成补药让他喝下去, 加上秋濯雪自身内力深厚,第三天伤势就已经彻底痊愈,脸上也转红润。
其实第二日就已好了大半, 由于慕容华坚持,秋濯雪只好又休养一日,免得落下什么遗症。
养伤自然是很无聊的, 秋濯雪干脆早早睡下, 因此今日起得也早, 见窗外还蒙蒙亮,简单洗漱一番后就出了房门。
他本以为自己已算早, 没想到越迷津更早。
“你好了。”
越迷津看着他,身后天色将晓,灰蒙蒙地压着江上水雾, 却仍旧难掩秋濯雪的气色。
如今血劫剑丢失,秋濯雪不知道越迷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有心想问, 便主动搭话:“前日之事,说来还要多谢你相救。”
“没什么好谢的。”越迷津声音愈冷, “没有我, 你也同样平安无事。”
也许在那艘小船之上, 越迷津的确曾有过类似的幻想, 可回到大船上之后, 就立刻在与慕容华的交谈之中尽数消散了。
秋濯雪一直都是秋濯雪。
就算他被封穴,重伤, 只要没有死,他就绝不会让自己彻底沦陷到需要依附他人的地步之中去。
所谓柔软可怜的姿态,不过是越迷津的一厢情愿。
秋濯雪露出微笑,摇摇头道:“此言差矣,若非是你在侧,以月影姑娘的心狠手辣,又怎会同意以秋某一命换她一命?”
“难道她私底下告诉你的安排布置,也是因为我?”越迷津目光一暗,冷冰冰地看着秋濯雪,“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真不知道该说是甜言蜜语,还是虚情假意。”
秋濯雪一怔,随即恍然:“噢,你是说月影姑娘在峤南设陷阱一事?”
越迷津没有言语。
这让秋濯雪不觉失笑,往越迷津面上一瞥,见他神情木然,不觉心肠又柔转下来,暗道:“哎呀,他真是叫人骗怕了。”
明月影此举只怕勾动越迷津的心事,难怪他这两日紧绷绷的。
“这也太冤枉了些。”秋濯雪倚靠着船身,神色倒有几分懒意,问道,“你料想,明月影既然将她的秘密告诉我,当然是因为我与她早就暗通曲款,否则她怎么前一刻还要喊打喊杀,下一秒又突然真情相告,这明显不合常理,是么?”
越迷津不觉皱起眉来。
他倒没将秋濯雪想得这般坏,只是觉得秋濯雪既能从明月影口中套出她的话来,当然是有本事凭自己全身而退罢了。
既非是死里逃生,那么他当时见着自己的欢喜雀跃,柔弱无助,也不知有几分是真。
“你不必这么说。”越迷津淡然道,“我很清楚你的本事,叫一个人回心转意,根本不是难事。”
越迷津并不在意自己白走一趟,也不在意秋濯雪与明月影之间发生什么,他真正痛恨的,是还会为秋濯雪所牵动的自己,还有对此心知肚明的秋濯雪。
聪明并不是坏事,可秋濯雪聪明得已有些可恨了。
秋濯雪:“……”
他实在有点哭笑不得:“你也见识过月影姑娘的手段?你难道真觉得我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魅力,迷得她晕头转向,迷途知返?”
越迷津忍不住歪了歪头,好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一个常理问了又问,迷惑地看着他:“不能吗?”
秋濯雪:“……”
人一旦成名,就会被抬上神坛,接受一些莫须有的信任,就好像世人盛赞烟波客无所不能一般,其实只有秋濯雪自己心知肚明,他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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