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坏了万毒老人的好事,杀了他的儿子师浮萍。”步天行笑了笑,“他曾提醒我要小心你,我实在该听的,不过我叫他小心越迷津,他也一样没听,也算扯平。”
这无疑是承认了。
秋濯雪静静地凝视着他:“你年纪轻轻就已建立起聚宝盆,又有如此才智,已是人中龙凤,为何要做这些事呢?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父亲这一生最希望的就是振兴万剑山庄,因此作为人子,我总该令他高兴一些。”步天行谦逊道,“更何况,光宗耀祖,总是每个儿孙的梦想。”
当年步天行向越迷津下战帖时,秋濯雪就曾想过这个原因,那时他不过是觉得年轻人虚荣作祟。
如今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却觉得五味杂陈。
无数条人命,玉邪郎被重提,数件旧案重翻,竟然都是这个看起来似乎年轻天真的少年人所为。
身为人子,令父亲开心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寻常人至多不过是彩衣娱亲,步天行却用累累白骨来加以荣耀。
建立聚宝盆,收留万毒老人,指点沈二娘子,挑起丁流云与唐轩的不合,令武林人心动荡……这份孝心,未免太可怕了些。
秋濯雪淡淡道:“看来,秋某倒是破坏了阁下的孝心。”
“我的父亲实在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他心中是极看不上墨戎的蛊毒,澹台的铸术,因此对他们格外冷淡,好在我稍稍长大些,他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倒是不嫌弃这些。”步天行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老父既然不喜这份礼物,也谈不上破坏,烟波客不必太过自责。”
秋濯雪没有接话。
“如今,烟波客可心满意足了?”
秋濯雪道:“秋某确实已全然明白了,倒也多谢步少庄主解惑。”
“能够指点烟波客这般的人物,总是让人感到心胸格外畅爽,话自然不知不觉就说得多了。”步天行深深叹了一口长气,他又看向了外面,“好了,时辰不早,将证据交给我吧。”
秋濯雪无声地从袖中抽出了那本册子,递了过去。
步天行翻过两页,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喜色,待到再翻两页,忽然神色大变,之前的从容平静瞬息间荡然无存,他抬起脸来,目光如火般炙热愤怒。
他双手一搓,将整本册子都瞬间揉搓成纸屑,声音低沉冰冷,一字一顿道:“秋濯雪,你诈我!”
步天行实在想不到,秋濯雪能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口吻这般自信笃定,竟然只不过是依靠一点推测而已。
“兵不厌诈。”秋濯雪淡淡一笑,“步少庄主如此善谋,难道不曾听说过吗?”
步天行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又沉静下来,目光幽深:“如此说来,眼下的证据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秋濯雪道:“恐怕是的。”
步天行沉默地看着他:“你难道有自信离开这艘船?”
“秋某的武功虽不能说是当世第一。”秋濯雪镇定自若道,“可是步少庄主的武功似乎也并没有太难应对。”
步天行微微一笑:“不错,我的武功与烟波客相比,自是寒鸦攀鸾凤,不值一提,只是我却并非是一人在此,越大侠的性命还在我手中,不是吗?”
“不错,不过他已见过你的面,知道你害他,你是绝不肯放过他的。”秋濯雪老神在在道,“就算我救他也是白救,甚至还要搭上自己,实在不划算得很。”
步天行竟赞许道:“不错,的确是不划算的买卖。”
秋濯雪心中一紧,面上仍笑道:“秋某可不会做赔本买卖,除此之外,步少庄主还有别的法子吗?没有的话,秋某就走了。”
步天行看着他,忽然笑了开来:“那我倒是真的没有了,看来只能放任烟波客离开了。”
秋濯雪已笑不出来了。
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连起身的样子都没有。
“人的心要是这般清楚分明,就不会有那么多当断不断的事了。”步天行淡淡道,“你若舍得走出这扇门,就不会留下与我纠缠了,只因你一直期盼他醒来,期盼着局势变化,期盼能叫你捉住哪怕一点点机会,对吗?”
秋濯雪叹了口气:“我虽知道你是喂不饱的狼,但要我撇下他离开,却是万难做到的。”
这次步天行又将那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说过。”他的嗓音轻柔和善,简直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少侠,“烟波客,你到底是要喝下这杯茶的。”
“我喝下了,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秋濯雪皱眉道,“只要我一口气没死,你也不敢真杀了越兄,否则就失了筹码。步少庄主,你如何笃定我会饮下这杯茶呢?”
步天行面色自若:“因为我与你不同,我不介意斩断他的双臂,只要他活着,你就不敢动我,可是你同样吗?这样的美景,我并不想见血,我想阁下也一定不想。”
秋濯雪的身躯微微一颤。
步天行又道:“更何况,他是澹台珩想要的人,我不会杀他,最多把他藏起来,直至交给澹台珩为止。无论如何,他到底有活的机会。”
秋濯雪苦笑道:“听起来这条件好像很诱人,若非是催命的劝说,简直叫秋某人听得要潸然泪下。”
步天行亲切道:“人之将死,任何事都值得被原谅,烟波客若要放声大哭,我不会介意。”
秋濯雪到底还是端起了茶,他端茶的时候,手也很稳,甚至面不改色:“可惜了,等不到越兄醒来的时候,秋某本想对他说一句话的。”
“什么话?”步天行殷勤道,“我不介意转达。”
秋濯雪朗声大笑:“纵然天下无敌,也难免要倒在阴谋诡计上,这句话正适合越兄这个笨蛋!”
他的笑声里实在有说不尽的豪气,道不完的爽快,他不但没哭,反而放声大笑,叫步天行不禁变了脸色。
“不过……”秋濯雪目光一柔,望着澄澈的茶水,“谁叫秋某也是愚不可及之人呢?”
秋濯雪的话说得并不快,在这最后的关头,他还在期待转机,期待变局。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这样绝望的境地下,秋濯雪也不会放弃希望。
步天行却不自觉地焦虑起来,他沉下脸道:“阁下还是不要再拖延了。”
就在这杯茶被端起之时,第三个人的声音忽然在这艘小船里响起。
“要他的命,我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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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秋濯雪顿时松了口气, 他微笑起来,轻轻放下茶杯。
“看来秋某并不是非要喝这杯茶。”
这次轮到步天行笑不出来,更站不起身来了, 他简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冷汗不知不觉顺着鬓角流下来。
在这个江湖上,武功的确很重要, 却并非是最重要的。
他本来什么都已算好。
可现在所有的筹码忽然都消失了。
只因步天行唯一算错了一件事,他实在没有想到骄傲如越迷津,居然会伪装昏迷。
在越迷津倒下的那一刻, 步天行并非没有怀疑过, 因此他还做了好几手准备来确认, 如果越迷津醒着,本该会反抗。
他这样的剑客, 怎可能容忍其他人解下他的佩剑。
他这样的强者,竟能容忍自己沦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不要说步天行没有想到,就连秋濯雪都没有想过, 只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
见步天行没有说话的兴致,秋濯雪体贴地留给他一些时间来消化这逆转的局势。
他眨了眨眼道:“越兄, 你是否睡得太久了些?”
“步天行谨慎得要命, 下了蛊不算,还封了我的穴。”越迷津冷冷道, “你以为不引起他的注意冲开穴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好在他武功的确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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