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手心轻轻顿了一下。情意似乎蔓延在其中。
时书再坐下,紧紧牵着他的手,感知到滚热的温度。
大雁掠过云端,海东青苍鹰盘旋不止。
一场暴雨兜头落下,污秽的泥坑里,运送药材的马车深陷泥坑之中,几个人合力将马车推出,时书连忙将晒干的茅草扔在泥坑,方便后续马车驶过。
“小书大夫,你成亲了没,我家里有个妹妹。我看你长得俊……”说话的是个年轻负伤的士兵,等着时书给他换药。
时书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瞟了眼日晷,猛地把手里药材一扔:“不好意思,走了。”
林百合追出来:“他伤呢?”
“我要用一下特权了,不加班。”时书拔腿就跑。
林百合:“你!这活儿都归我了。”
林养春:“算了,他干活是真干,想按时回就回吧。”
时书撑起伞,在暴雨中往中军帐跑去,进去后甩了甩身上的水,换衣服洗澡。军营中人影匆匆,时书每天跑来跑去,难得重拾了体育项目。
他想起杜子涵写来的信,每天都很忙碌,每天都很充实。抽空谈恋爱,每晚去谢无炽处住宿,在他那吃饭。
……
电闪雷鸣,夏季时时有特大暴雨。谢无炽坐在梨花木椅子中,雷电偶尔映亮他阴冷的眉眼,他正看着一张地图沉思。
议事厅内,一屋子的谋士,幕僚,沐浴在这阴沉的气氛中。
谢无炽问:“如今已渡过平塘关,越再南下,运粮越发艰难。诸位怎么认为?”
“大人,陆上运粮已太漫长,耗费人力物力。临江府,又素来是‘鱼米之乡’,贮存的粮食足够供给军队。学生认为,应该拿下临江府。”
另一个声音说:“拿下临江府,最要紧莫过于,控制白松江。届时一旦漕运开通,顺流而下运粮,最为便捷。”
谢无炽微微一笑:“本将也正有此意。”
林盐恰到好处地汇报:“将军,刚接到奏报,景逆军渡过平塘关,掠夺了咱们的粮道,现在军中粮食告急。”
谢无炽起身:“嗯?我们并未对朝廷逆军动手,他们竟敢越境抢夺?平逸春呢?”
平逸春:“末将在。”
“探马怎么说?”
平逸春:“军粮船从白松江漕运路段过,除此之外,盐,药材,金银都从这段河流过。”
谢无炽:“三天内,控制白松江。”
白松江尽头的城关,暴雨淋漓,城池内的道路泥泞不堪,一片黑压压阴沉之貌。此时此刻,城门正被“轰隆”“轰隆”地沉重撞击着。
街道上摆满了被丢弃的兵器和盔甲,城破之势越发强,终于随着一阵“一二三!”“冲啊!”“城破了!”“冲!”“投降不杀!”之声,城门轰然洞开!
城门内的屋梁上射满文书——“三日后谢军入城,百姓闭户在家可以保全性命,谁敢上街抵抗,格杀勿论!”
如今的城池内一片死寂,百姓紧闭城门,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的百姓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张望这支鬼神之军。
“哒哒哒”的马蹄声,漆黑如墨的黑夜中,无数支火把映出光明。
一匹雄峻健壮的高头大马,冰冷的重骑装罩在马身,反射出黑夜的光泽。而在马背上,则是勒紧马缰,身躯高大,影子狰狞落在街道再被踏碎的主将——谢无炽。
屋子里偷看的人后背发凉:“凛凛英姿,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收复故国的神天大将军……”
有个声音:“娘,我饿……”
小孩不懂危险,要哭,被父母惊恐地捂住嘴:“不要吵,外面有鬼神过境,要吃人!”
黑压压骑兵直奔都统司,漆黑的雕龙画壁之中,双腿发抖的守军上前迎接,谢无炽驻剑踏入门内,守军颤颤巍巍满头大汗道:“恭迎,恭迎谢将军入城,此乃城内舆图与田土民册,献与大将军,但求大将军勿伤城中百姓,留下官们一条生路……”
“啪!”
谢无炽一耳光将人扇倒,舆图散落一地:“三天前射入城中一本劝降文书,看见了?”
“看,看见了,”这人慌忙背诵,“谢将军兴讨朝廷逆师,借道入京,无意搅扰百姓,只要投降绝不滥、滥杀无辜……”
“你看见了文书,守城造成死伤,还有脸来恭迎,滚!”
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谢无炽面朝大厅内,烛火幢幢,立刻有护卫将人拖出门去。片刻后,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和硬物滚落在地的动静。
“大人,大人饶命……”
大厅内的文武官员,无不浑身发抖,冷汗涔涔。
谢无炽掠下眼,眼下光影变换,转身之后门户关上,留下的几位屠夫冷漠地抄起了刀,门内传出沉闷的喊声。
谢无炽大步往外走,林盐步履小,亦步亦趋。
“贴安民告示,谁敢无故伤民也格杀勿论!”
“是!”
都统司门再打开,满地尸体俯趴在地,屠夫满身鲜血,擦了擦手,将缺口的刀回鞘,平静地跟上了谢无炽身后。
城内,兵马迅速控制衙门与城厢,进入府衙中掠夺印绶,书写安抚百姓的文书。
……
白松江水滔滔,一条一条翘檐大船从波涛处驶过,船上载满货物,往来频急。
一杯清酒,倒入江水中,顷刻消失不见。桌上一副广阔沙盘,线条区分城池河流与州府,沙上插着旗帜。
谢无炽站在沙盘旁,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旗帜,一翻手,旗帜便能改变颜色。
“长平府、信固府、部府和永安府为红色,其他地区为绿色。”
谢无炽低头审视沙盘上,探出手指,将“太阴府”的旗帜替换为红色。
“太阴府被朝廷割让,百姓起义造反,投靠于燕州,现在为我麾下。”
“大盛府,”替换为红色,“守军顽抗,被百姓杀死,不愿投降异族,转投燕州。”
“定远府,红。”
“舒康府,红。”
“潜安府,仍在东都麾下。地理太远,暂时鞭长莫及。”
“北旻狼兵盘踞于中楚与临江府,掠夺当地百姓城池,以充为军资,仍在盘桓。”
“接下来从舒康府顺江而下,遥控韶兴,再占领临江府,前后夹击东都。舒康府的水军夺到手了吗?”
“回大人,已占领码头,正在急速修补造船。”
“好,信固府在白松江上段操练的水军也派上用场了。”
“……”
为顶级的将领聚拢说话,而不远处的码头,一只只巨大的船被拽入大江之中,沿着沟渠顺江而下,直奔舒康府的码头。
谢无炽松了手,抬起眼来,远眺眼前的千里江山。群山青黛,江水浩瀚,不远处的寺院正一片废墟,宫殿楼阁损毁。
透过层层云雾,眼前似乎再出现了宫廷楼阁,轮台夜雪,自在飞花轻似梦,歌舞笙箫,紫烟阵阵。
谢无炽衣袍被江风吹起,片刻后,有人匆匆来报:“将军,陛下来信了!”
谢无炽平静俯视滔滔流水,闻言,道:“请。”
进来的是个太监,自称姓周。面带谄笑入内:“谢将军,可还认得奴婢?”
谢无炽瞟了他一眼:“哦?”
“谢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在陛下潜邸,梁王寿辰,谢将军还是陛下的入幕之宾,帮忙料理府事,与奴婢一起对过唱戏的曲目单呀!”
谢无炽微笑:“哦,想起来了。周公公,所谓何事啊?”
周公公抱着明黄色圣旨:“陛下有言,谢将军在边关数年,陛下身边无人可用,以至于听信谗言,酿下祸患!陛下已深明大义,全赖谢将军防守边关有功,遥念当年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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