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心口一顿,警铃大作,低头,少年的脸白皙俊秀。
谢无炽还是转身出了门去。夜间风雪正盛,倘若把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恐怕是杀人一样的恶行。谢无炽穿戴好雪衣和斗笠,打开院门,狂风卷集着风雪迅速吹拂到了人的脸上,眉眼平静。
“什么事?”
护卫说:“赵将军从狁州回来了,有紧急军务要找谢大人商议!不得耽误,只好半夜相扰!”
谢无炽眉眼显露出沉思之色。
但是,却是另一种了然于胸,毫无情绪地开了口,似有阵阵阴气:“走。”
时书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垫着脚往外望,眼看着谢无炽的身影没入茫茫的雪中,直到了无痕迹。
时书站了片刻,杜子涵揣着手跺脚嘿嘿道:“舍不得你男朋友大半夜上班啊?”
“………………”
什、什么!
时书被这个词震得头晕目眩,头重脚轻,脑子里只有“天塌了”这三个字:“你说什么?”
杜子涵道:“男朋友呗,你俩刚才那种行为,算是官宣了吧?”
时书:“不不不不不不!”
杜子涵:“那你怎么也不躲开,这种半推半就,跟男朋友有什么区别?承认吧!你就是男同!”
时书负隅顽抗:“不对,我和他没有任何表白,绝对不能算男朋友!”
杜子涵:“那你俩算什么?搭伙过日子呢?包办婚姻?”
时书一时有些说不清,抬头,盯着院门外怒吼的风雪。
不过……刚才在床上那一瞬间,时书是有想过和谢无炽一辈子的,哪怕是以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走咯!”杜子涵看热闹结束,“睡觉吧,明天还有活儿要干呢!”
时书闻言,倒也是,脑海中还回想着谢无炽方才那一瞬间的阴杀之气,似有不解,毕竟每次谢无炽要杀人时便是这种神色。现在,凛冬风雪之夜,又被叫出去办什么事情呢?
时书在一片思索中,回到床褥陷入了沉睡。
冬天,越来越寒冷,每天早起时都要新融化冰雪烧煮热水,在混乱中洗漱完,穿上一层一层的衣服,出门去。
时书起床后将院子里看了一圈,问杜子涵:“谢无炽呢?”
杜子涵:“啊?他没回来?”
时书揣摩着:“他说过会很快回来,不过为什么第二早天亮了还没回?这卷王是在衙署内和赵世锐议了一晚上的事?”
时书和杜子涵吃了饭,等着官兵敲门来集合大伙儿出门服役,不过奇怪的是,今天迟迟没有人来敲门。
时书索性自己打开了院门,百姓并不在家中,路面早已干干净净:难道谢无炽跟衙门打过招呼,不让我们负担徭役了?
杜子涵正穿着雪衣,问:“怎么个事儿呢?”
时书垂下眼,道:“出门看看。”
两个人一起走出门去,天寒地冻,地面被冻出了一道道的冰凌,交错纵横,稍不注意就能溜下去摔个屁股墩,时书再买了个热包子,沿着屋檐下的没有结冰的窄路,边走边吃。
城楼上驻扎着军队,冬天,盔甲硬得像寒冰一样。时书忍不住道:“不管出门多少次,看到这些将士都会心生佩服啊。”
杜子涵走在他背后:“那是,咱们要是站到楼头上去,风会更大,浑身都能冻僵呢。”
时书忍不住:“为什么人类有战争呢?”
杜子涵哈哈笑了两声:“你猜人类先有文明,还是先有战争?”
时书:“先有战争?”
杜子涵说:“我看书上写着,先有了文明,再有了战争。人都以为,不文明才会导致战争。其实是人懂得了部落、城邦、等概念,才开启了战争。要怪的话,就怪人的欲望总是无穷尽吧。”
往常这些话题都是谢无炽给自己解惑,现在轮到杜子涵了。时书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正前方,有个人在狂奔时忽然摔倒在地,摔得满嘴都是雪,脸还让撞肿了一块。
时书走近,将他扶起来:“地上有冰,你慢慢走路啊,别再摔倒了。”
但这个人表情惊恐:“慢不得,慢不得,我,我要赶紧回去搬家了!”
时书:“怎么了?”
这人忙不择路说:“要,要打仗了!”
时书不解,手被这个人甩开,眼看他在雪地里奔跑,慌不择路。话说回来,时书的确,在森州内感受到了隐约不安的气息。
时书转头看杜子涵:“怎么回事?”
杜子涵:“我也不太清楚。”
时书走到了森州的城门边上,便出去,只见城外飞马往来,举着插了羽毛的信件,确实比往常更为急促,马鞭犀利地披在马屁的身上,往来者无不用粗糙的嗓音嘶喊着“军务紧急!避让车马!”“避开!”“军情紧急!”,以及驾驭马匹时的吆喝呼唤之声。
时书走到城门外,这几天的温度极其寒冷,漫天都是腥黄的浓云,其中纷纷暴雪,几乎遮挡着人的视线,浑浊不能辨别事物。
时书和杜子涵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往粮道的方向走,没成想,刚到时便遇到了宋思南。
他一看到时书,就做了个“摔跤倒下”的姿势,时书马上往雪地里一倒,然后笑着站起来:“你们干嘛呢?”
宋思南心情很好:“天天在这守粮道呗,还能干嘛,今天雪这么大,你们来干什么?”
时书:“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役夫。”
“哦,不过谢大人说了,你们以后不用来了,这么冷,他怕冻坏他的宝贝弟弟。”
时书:“你见过我哥了?”
宋思南往背后一指,使了个眼色:“你哥,我哥,还有赵将军,老早就在一起商量事儿,我问他你在哪儿,他说你身体弱,以后不让你出门吹风受寒。另外,你哥真是举世少有的美男子啊。”
时书:“他啊……”
杜子涵没忍住笑了,转过脸去。
弄得时书颇为尴尬。
宋思南往粮车上扔军备,又问:“我昨天送你的武器研究了没?这玩意儿上战场再拴根绳索可以用来捕获大将,往他脖子上一扔套住,他都不敢挣扎,越挣扎越紧越疼,疼得——”
时书:“疼得怎么样?”
“总之很疼,不好描述。”
他们正在这吹牛时,时书眼前一抬,风雪中走出三道人影,一道穿着盔甲身姿沉稳雄悍,一道同样穿盔甲但清瘦干练许多,另一道则穿着昨晚从床榻离去时的暗青色长袍,鹤氅被风吹得烈烈而动,端正清贵。
谢无炽。
时书眼皮一抬,猛地想起夜里的事和杜子涵那句“男朋友”,后背一阵凉意,一行人缓慢行走。
赵世锐似还在说些什么,眉眼的线条潦草硬朗,有人侍奉着牵来三匹马,这就要去别的地方。
时书没开口,谢无炽先留意到了这边。
时书和少年们站在一起,在风雪中,他抬手做了个回家去的手势,翻身上马。
几匹马绝尘而去,朝茶河前线的方向。时书舌尖轻轻抵了下腮,问:“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宋思南很兴奋,笑得用手锤马车的板子:“我也不知道,军机不可泄露咯。不过,接下来应该有大事发生,你哥的地图和计谋给的特别好。”
时书:“什么大事?”
“你不是军队中的人,不能说啊。”
时书和他再聊了几句,转过身,和杜子涵一起走向茶河沿线。
寒冬让河面结冰,可以轻易地让人和马渡过去,而河流对岸,窝铺早已不堪修葺,暸望塔里隐约能看见北旻的士兵,但都蜷缩着,并没有伸出头来张望,人很难不在寒冷时稍微犯懒。
今天赶集,河面上零星有人走到对岸,无人管辖。
时书站在茶河旁,脑海里便是刚来森州时,谢无炽教他骑马,他们一起站在这里,谢无炽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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