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你这么熟悉?”
元观慢走几步,道:“是。小人刚从北旻逃来时,便和家人住在这山脚下,开辟出了这个荒院。东平岭慷慨,既有山珍海味,也有草菇野菌,人靠着这座山,不必日日劳作就能活。”
看来,接下来要住在这山脚下了。时书眼睛忽然一亮,想到:秦村!
秦村靠着慷慨的海洋,成为世外桃源。东平岭则是富裕的山,滋养着百姓。
时书踩着干燥的草垛:“这里安全吗?”
“当然,东平岭是鬼神造化,人来无用。一到打仗百姓就往山里躲,所以山里早建起了坞堡营寨,有人拉旗当山大王。”
时书看谢无炽的脸,他步履不紧不慢,走在狭窄的山道上:“那名册上写的山匪,义军,部落,包括宙池王,你能联系到多少人?”
元观道:“小人能联系些重要人物,届时有了大人做担保,必啸聚义军,拧成一股巨绳,与大人在外的军队形成犬牙交错之实。”
竹叶拂过眉眼,谢无炽抬手摘去,道:“等着你的消息。元大人,能否共举大计,端赖元大人的奔走了。”
元观元赫是将重要人物连接起来的线,谢无炽有资源,他们只有信息,真正拍板掌实权的是谢无炽。故而他们得卖身给谢无炽,为他奔走酬劳,获取利益。
元观恭敬:“小人,万死不辞!”
“好多蜘蛛。”时书糊了满脸的网,踩着山路,走到一处山脚下的村落。
辛滨向左右吹哨,林梢枝叶抖动。其他乔装的护卫,早扮成游方僧人,看病医师,路人百姓,贩夫走卒,将这座院落的方圆一千米屏障起来。
元观推开院门,飞尘漫天,呛得咳嗽了声:“咳!咳咳……二位大人稍坐,小人这就让兄弟打扫。”
元观搬出一张小竹凳,满是灰:“……再等等。”
元赫沉默的牛一样,拿凳子到石头长阶下的水池去洗。辛滨也取出帕子飞快擦去灰尘。
元观宽慰地道:“院子离村子近、到城里也近,和头上举着大景旗帜的山匪大王张书生也近,他庇护景民,一般旻兵不敢擅入这里。”
“吃饭饮食却要不便一些,粮米面油都要背进来,这就麻烦护卫大人出出力了。”
“是吗,谢谢了啊。”
辛滨打扫院子、铲除杂草、清扫积灰、修理锅灶、拂开树枝,时书把那口水井旁的杂草拔了,换了几次,清澈的水照出他的脸来。
眼看天色将晚,不远处,护卫用竹篓背着米面粮油,放到了院子里,顷刻便离开。
接下来,和谢无炽要住在这里了?时书将整个院子打量一圈,心中有几分不确定之感。
院子勉强干净后,元观道:“天色已晚,小人先回去了。”
“慢走。”
辛滨也告退,到约莫几百米外的荒庙投宿,观望道路,遇到危险及时通知。
院子里陷入了安静,留有夏日的暑热余温。
“啪啪啪!”时书抬手鼓了鼓掌,照着俊秀的脸上,新鲜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升起旧时的感觉:“谢无炽,我们去流水庵的那天夜里,是不是这样?”
谢无炽正取出一支蜡烛,点燃,火光摇曳在眉心:“怎么?”
时书:“这边是鸡棚、猪圈、茅厕、羊槽,这边是煮饭的灶房、柴屋,一大间开阔的院子,有床,有衣柜,书架,篱笆,院墙……嘿嘿。这不是家是什么?”
谢无炽抬起眼,便看见时书正对着他笑,清爽干净的小青年,接着奔跑起来。
时书跑鸡棚看一圈:“没有蛋。”
再看看猪圈:“也没有猪。”
“没有米。”
时书把整个房子走了好大一圈:“我们接下来就这儿了?可以啊!”
时书多少次回忆过,他和谢无炽在相南寺、流水庵、森州的独居生活。谢无炽天天出门上班,夜里回来便很好玩儿。时书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我喜欢这里。”
时书脸上笑吟吟,到谢无炽身旁:“谢无炽,我考考你。”
谢无炽将炉子烧水消毒:“怎么?”
“我们刚认识时,我对你说过什么?我们两个现代人,找个地方隐居——”
时书等他说下半句,心想谢无炽不能这么厉害吧?我随口说的话他能记住?
谢无炽将碗筷也放入开水:“——孤立整个古代社会。”
时书:“我靠!记性这么好!谢无炽你脑子怎么做的?”
谢无炽:“多运动,多看书,多思考。”
时书:“哼,你还是这么装。”
这山脚下,真有点儿孤立古代社会的意思了。
谢无炽处理锅碗,一脸审视翻找护卫背来的米面等粮食蔬菜,接着挑了一把面,扎起朴拙的袖子。
这场面算得上突兀且陌生,谢无炽一直金枝玉叶,在现代是豪门少爷,当上军区最高负责人后伺候的人从梳头到衣食住行,看到他这么接地气地准备做饭,也许除了来旻区组织敌后力量的这几日,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了。
时书眨眼,坐上小板凳。
“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做饭?”
谢无炽简单道:“你做得很难吃。”
“…………”
时书盯着锅里:“但这面条也太素了吧,我看看有菜没有。”
时书先找了筐里,没找到,再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在靠墙的篱笆前发现一些丝瓜藤蔓,摘了两只丝瓜进门。
时书把丝瓜递给谢无炽,坐在一旁,见谢无炽取出刀削皮,眉眼完全不像会做饭,切菜的动作也像在进行演绎艺术,那刀跟人肉似的,看得人慎得慌。
时书盯着谢无炽拿住丝瓜的手,手腕的骨骼粗大瘦削,很有性张力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时书心里突了一下。
时书擦了下汗撇去杂念,见谢无炽将丝瓜放到锅里,身影依然端正,头发一丝不乱。时书看他一会儿,昏黄的烛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开阔明亮的厨房,男人正在洗菜淘菜,女人则翻炒着锅里的炖肉,“滋”,油爆了一声。
十几岁的清隽少年穿着拖鞋,懒洋洋走到厨房,伸手抓盘子里的肉,被烫得“嗷”一声。
女人骂他两句,忍不住笑了,凑近来看手指烫红了没有。
少年唧唧歪歪,到水池旁冲手,男人再看看他手指。
“这也没事啊?下次往油锅里抓,现炒的,香。”
“他都烫着了,你还说他。”
……
想到这里,时书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暖流,唇角泛起笑容:“谢无炽,你很久没给我做饭吃了。”
“怎么了?”
时书在他背后垫着脚,有意无意想抱他:“你做饭好吃,说不上来,很干净。”
这谁想到,这辈子会这么想抱一个男的?
时书脑子里抽离了一瞬,鬼附身一样。他抓上谢无炽的袖子,又忘了。
白雾缭绕上来,眼前做饭的谢无炽,和刚认识时看人跟看狗的他重合,眉眼并无不同,时书却有些百分百地想黏着他。
“喜欢吃我做的饭?”
时书:“对啊,你做饭好在可以随便点菜。比如这盘七分辣,那盘不要辣,这盘要蒜,那盘不要葱,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谢无炽想到什么:“今晚算了,天黑了看不清,明天给你多做几道菜。”
时书:“哥,你真是有求必应,拜佛不如拜你。”
时书坐下来,因为回忆起了爸妈,便顺着把话说下去:“我妈说,我以后肯定找不着对象,没人要我。我被家里惯坏了,煮饭炒菜做家务什么也不会做。”
谢无炽:“然后呢?”
时书:“我这不是找到了吗?我不会,可你会。”
谢无炽掏出一小罐猪油来,这些菜侍卫全尝过无毒,才送来的。他挑了一小筷子猪油到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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