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当过兵,他都不至于如此,先头实在见不得血腥的事儿,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杀人。
但如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他不杀人,人却是会杀了他的同胞,甚至他自己,还有他的夫郎,他的儿子,他的百姓。
不能不反抗。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赵哥儿眼泪掉了下来,埋到他怀里。
“我······我等夫君回来。”
“赵哥儿。”方子晨眼眶也红了:“你都不劝一下我吗?”
“劝了你也会去。”赵哥儿说:“夫君心系百姓,我都知道。”
方子晨抠搜得很,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无数片花,可他拿银票去买粮,方子晨看见了,明明一脸肉疼,却也没有阻止。
对于贪财如命的人来说,拿他的银子,比要他的命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方子晨亲了他一下:“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边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的在家等我,要是我没回来,死在······”
赵哥儿一巴掌盖到他嘴巴上,用手抹掉眼泪,红着眼,哽咽着道:“不许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要夫君回来,我守着涸洲,等你回来。”
方子晨紧紧地抱住他,没再说话。
方子晨打算留了两万兵下来驻守边界和看守难民,其余人,全部随他前往吉洲。
因为此去也许经年,也许再也不归,确定要领兵前去的时候,方子晨就给士兵们休了几天,让他们回家里看看。
一听儿子们要上战场,有些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就不愿了,想出尔反尔了,当兵的是光荣,可这光荣能有命重要?
古人征战几人回?
这一去怕就是个死。
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去送死的?
大人好说话······
大家一大早的闹到了衙门来,可刚冲到衙门外头,就顿住了。
衙门口墙上贴的是啥东西?
怎么······
有人吐了,有人捂住了眼睛发出尖叫,根本不敢看。
衙门外头墙上贴满了画纸。
有被遗弃在路边的,腐烂不堪落满苍蝇的尸体,也有人抱着孩子,坐下树下,眼里满是不知所谓可孤苦无依。
有遭了难的,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村子。
有躺在地上被敌军疯狂砍杀的汉子,敌军围在一旁哈哈笑,可这会儿在周遭百姓眼里,那面容却狰狞得放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有被绑着手,受□□的妇人。
······
小风画技好,画出来的几近逼真,他把在吉洲看到的都画了出来,一幅幅一画画,张贴在衙门外,皆是血淋淋,敌军对待他们大夏人残忍无比,几乎震碎了老百姓们的眼球。
“这是······”
大家说不出话来。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老百姓先前只晓得打仗要死人,很危险,要是守不住,敌军打进来,百姓会遭难,会流离失所,可再深一些的,便不晓得了。
如今全是震噩不已。
一汉子拳头都握紧了:“畜生,畜生啊!咋的能这么做啊!”
“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也下得了手啊!”
“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有个妇人红着眼眶说:“我先头去给难民们送菜,跟着那边的人聊过几次,她们说,她们逃过来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路边都是尸体,还说敌军冲进村里时,是见了人就砍,我都不信,这敌军不也是人?咋的可能见人就砍,我还以为······她在骗我。”
村里人平日里有矛盾,最多就是拌个嘴,实在火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揍他个两拳,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两家交恶,但见着人孩子,最多就是嘀咕两句或者给他屁股两巴掌,再多的也不敢做了。
毕竟幼子无辜。
推己及人,他们便也觉得敌军不至于如此,难民这般说,估计是想博同情。
先头大凉军打进来过一次,听说也是一路杀过来,大家只以为杀的是反抗者······
可如今,咋的有人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啊?
完全是畜生了。
“难怪,我儿上次跟着大人去吉洲,恐怕是瞧见什么了,我拦着不想让他去,他却嚷着要去,打死都不听,还说大辽人该死,骂他们不是人,一边说一边哭,我都还纳闷他咋的了。”
衙门里贴出来的,没谁怀疑。
毕竟画得那么的真实,而且这会儿一大帮难民涌进他们涸洲来,要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真的过不下去,谁都不会选择背井离乡。
难民那般多,吉洲那边局势定是严峻了。
“听说吉洲那边好几个城镇都沦陷了,西北军一直在败,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
这话一出,大家就慌起来了。
“我听难民们说,先头他们走到了溱洲去,可溱洲那边没给他们进,是咱大人好心,让着难民们进来了,也是大人自己掏的银子给他们买粮吃,朝廷派来的粮还没有到。”
“你想说什么?”
“要是西北军守不住了,我们是不是也得往外逃?外头还会有方大人这般的官老爷吗?他们会给我们进去吗?等着朝廷救济,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能等得到吗?我爹腿脚不好,走不了的······”
大家闻言沉默了。
“总有人站出来。”有人捂着头,痛苦的说:“大人都去了,大人他难道就不怕死吗?可得有人去啊!不去,我们怎么办?”
是啊!
大人不怕死吗?
越是家财万贯的人,他越是惜命。
可大人都去了。
“我儿昨天回来,说大人当初说了,当兵的,就是要保家卫民,如今大夏需要他们了,不能不让他们去,咱们大夏人,便都是一家人,不能让着外头人这般欺辱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不让,我就两个儿子,要是他们没了,以后我指望谁,可我都不知道,外头已经成这样了。”
个个都不去,那谁去?
等敌军杀进来的时候,吉洲就是他们的下场,到时候一个都逃不了,还老了没指望?敌军打进来,就得‘英年早逝’了,还想老?
“得把这帮畜生从我们大夏赶出去。”
“对,得把他们赶出去。”
“等会我回去就给我家小子磨刀去,砍死这般畜生,他们简直不是人。”
“对,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我去问问大人还要不要人,他娘的,老子也要去砍了这般畜生。”
“我也去,老子活了几十年了,不怕死,敢这般对咱大夏的老百姓,真是以为我们大夏没人了吗?随着他们这般欺辱。”
……
赵哥儿知道如今什么情况,方子晨也不敢打包票,敌军随时都有打到涸洲的可能,他已下了令,让老百姓们该准备的准备,但也不用慌,等他命令,实在守不住,他下了令,老百姓们再撤,大家对方子晨是信服的,不然吉洲接二连三的失守,涸洲里怕是早就乱起来了,估计老百姓也要惶惶的跟着往外头逃。
不过如今大人没发话,逃是不可能逃的。
这儿是他们的家乡,十几代人驻扎在这里,轻易也不想离开。
赵哥儿要忙,这边实在混乱,最后和方子晨商量了下,让人把滚滚蛋蛋送去了南方。
两个小家伙没有闹,亲了方子晨一下,又亲了赵哥儿和乖仔,眼泪汪汪的道:“父亲,爹爹,你们忙完鸟,一定要来接滚滚蛋蛋,好不好?”
赵哥儿挨个摸了一下他们的脸:“好,爹爹忙完了就去接你们,你们去了那边,要听爷爷和小爷爷的话,不要调皮,知不知道?”
蛋蛋点着头:“西道,要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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