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不敢久留,接到人了,立刻让三十人先行护送离开,自己带了二十人往兴和县去。
这边打仗打得实在是厉害,离战场近,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烟雾和焦臭味,入目皆是一片狼藉,硝烟四起,有些村庄人去楼空,只余一些走不动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破屋前,怯怯的看着他们。
村里一片寂静,墙壁、土房的残骸、碎片到处可见。有的屋顶已经倒塌,茅草散落一地,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让人感觉心情沉重、绝望。
方子晨见了路正仁一面,同他聊了半晌,问他如今什么个局面。
路正仁位居一品,不用惧着方子晨,文武向来就不对付,加上最近一直被敌军压着打,他烦躁不爽得很,脾气难免的就大了,加之大多武将性子直,骂人也不会拐个弯,说的话自不太好听。
这会儿他淡淡的瞥了方子晨一眼,冷着声,让方子晨不必过问,让他回去涸洲坐镇就好,这里还轮不到他来管,手伸得太长,未免就有些不太好了,再且行军打仗,你个文官问什么问?
问一下都不给了?
又不是军机要密。
方子晨忍着气,又多问了两句,想知道他有没有把握啊?是不是皇上另有安排了,他给皇上去信,但皇上一直不回。
还有援军来吗?后方百姓怎么安排,吉洲这边知府也没给他个话,也没见着有官兵组织难民们有序的退出去,后方乱成一锅粥了,这知府跑哪里去了你懂吗?还有如今能不能守得住,给个话,他好回去准备准备。
让老百姓粮食该备的备,该逃的逃,防线该建的建,不然像着吉洲这样,被敌军打得猝不及防,那些来不及逃的,直接成刀下亡魂了。
那可不行啊!
这话一出来,路正仁又觉得方子晨是在指手画脚看低他,虽说大凉、北契三国联军,但总兵力加起来不比大朝,西北军兵力又多于秦家军,如此,还被敌军打得连连败退,城池接连沦陷,再反观秦家军,敌众我寡,可如今硬是没人大朝国打进来,边境上固若金汤。
底下百姓自是哀声怨道,不由拿着西北军和秦家军比了。
结果自是哪哪都比不上。
“要是秦家军在,绝对不可能让人打进来。”
“就是啊!落河崖就靠着大凉,路将军也是糊涂,就派了几百人防守,现在好了,人打进来了。”
“谁能料想得到呢!这也不怪路将军啊!”
“不怪他怪谁?要是秦老将军,他才不会犯这种糊涂。”
“就是就是。”
老百姓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奋不顾身驻守在最前线已是不易,西北军接连败退,便觉西北军没用极了,但谁不想打胜仗?路正仁又不是神,圣人千虑都必有一失。
大家对着西北军有‘怨’,便捧高踩低,那些话扎心得很。
底下人多是这般议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路正仁听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心胸狭隘些,怕是都要直接撂担子不干了——你厉害你来。
路正仁不至于如此,但肯定有些气。
方子晨什么身份他也懂,秦家找回儿子的事儿,都传遍了,沸沸扬扬的。
对方是秦家的人,他看着更是不顺眼。
方子晨就问了个话,都不知道哪里就惹着人了,对方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一样,火药味儿十足。
就算是打了败仗心情不好也不必如此吧!
如此沉不住气,心性如此之小,难怪着西北军一败再败。
方子晨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怼了路正仁两句,只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把气撒我身上干嘛?我吃你家大米了?还斜眼看我,看把你给拽的。”
路正仁呵了一声:“无知小儿。”
“我无知?对对对。”方子晨原觉得这种事儿怪不得路正仁,胜败乃兵家常事,始料不及也是有的,人敢上阵杀敌,能领将征四方,都该尊之敬之,要说文臣武将,那是左手和右手,少了哪边都不行,文官在朝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多是负责制定治国方略和政策,制定法律法规。
武将同样具有重要地位,他们是国家安全和军事战略的保障者。
他没朝中文臣那种‘武将皆是莽夫,文臣高高在上’之感,这会儿大家都是夏景宏的臣子,那就是自己人,老乡见老乡,应该是两眼泪汪汪。
可对方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似的,他是气得火大,嘎吱嘎吱的咬着牙齿,一脸的愤懑不平,也忍不住打蛇打七寸,开始戳人痛处了:
“你不无知你聪明,那么路将军,你这么聪明,怎么还给敌人打进来了呢?”
路正仁看他一脸‘你聪明你还这么菜’的表情,气得浑身都哆嗦,:“你······你······”
方子晨不理他,大摇大摆从他营帐里出来。
小风听见路正仁在骂,听起来似乎很是恼怒,他到底是忌惮秦家,没指名道姓,但指桑骂槐了。
方子晨哪里能听不出来,又插着腰在营帐外同他对骂。
小风:“······”
方叔真是走到哪儿都得罪人。
要不是有点背景,会干点架,方叔这会儿怕是尸骨都寒了。
几个小兵看了过来,小风赶紧过去拉了他一下:“方叔,我们走吧!”
方子晨气得鼻孔都粗了一圈,这会儿走,有点不战而败的嫌疑,但现在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人多势众,丢脸总好过丢命啊!
先撤!
方子晨又带人回去了。
他不敢在兴和县久待,想着连夜赶路,可刚出城,天色刚暗下来,前头又亮起了火光。
那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明显,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了号角声。
敌军又进攻了。
可敌军在后,前头是怎么回事儿啊?难道是难民们又跑到村里去抢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方子晨领着人过去,还未靠近村子,就听见前头哭喊、嘶嚎混杂成一片,有人在笑,也有人在说话。
听那声······
夏季宏过生那会儿,大辽派了使臣来,方子晨听对方说过话,勉勉强强听懂几句,听不懂的,就叽里呱啦跟鸭子叫一样。
是大辽人,不是难民。
大辽人偷跑到后方来了?
怎么回事儿啊?西北军都没发现吗?
方子晨一行人摸到了村子后头,趴在暗处,就见着敌军正挨家挨户的馊,村里空地上跪了好些人,瞧着多是老弱病残,年轻的,能跑的应该都跑了,这些应该是还没来得及逃出去。
敌军提着大刀守在一旁,村民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不少人被敌军从屋里拖出来。
敌军不知道说了什么,叽里呱啦一通后,将妇人哥儿拉开,一小哥儿长得挺漂亮,那敌军眼都亮了,拖了他就要往屋里去,旁边一妇人阻拦反被踢倒在地,她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儿还在啼哭,一大凉军似乎嫌聒噪,直接一刀刺向了他,将他扎了个对穿,那孩子瞬间就没了声,那大凉将刀举了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刀身一直往下淌,那人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哈哈直笑,而后又将婴儿重重的往一旁摔。
有一人还把一孩子套到麻袋中,死死的绑住袋口,接着倒满火油将其点燃,麻袋里的孩子瞬间被烧得满地打滚,不停嚎叫。
痛苦的哀叫声让人听着撕心裂肺,而周边的敌军似乎觉得很有趣,那火烧得还不是很旺,孩子滚到他们脚下时,他们还踢来踢去,玩儿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
方子晨瞠目欲裂,怒火几乎都要从耳道里喷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顷刻之间凝固了,他紧紧咬着唇,没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畜生。”
方子晨身旁一小汉子看得眼都红了,当下就想冲上去,秦六赶忙拉住他。
谁不气?
可眼下什么个情况?
这会儿冲出去就是送死,他们才几人?对方却是百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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