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逸猛然抬起头。
“旁人看不清,可我瞧得清楚,他晓得你路数,能预判到你出招,因此他跟你打起来的时候看着像是毫不留情,但其实朝你出的每一剑都是你可以反手拦下来的。”秦老将军迟疑道:“你们可是认得?而且之前我看你就不对劲。”
傻了快二十年,结果却是突然好了,总不可能是打一架就能脑子清醒了。
秦恒逸手指微卷,垂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觉得他是逸之。”
他话刚落,‘砰’的一声巨响,秦老将军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挡:“你糊涂了是不是?”
秦恒逸不反驳:“先头看见他的眼睛,我确实是糊涂了,可后头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他和楚逸之曾经亲密无间,对方的眉眼甚至每一处脉络,他都曾一一抚摸过,清清楚楚,当年那被摆放在他们门前的箱子,里头的人皮虽是鞭痕累累,但他不会认错,可那双眼,他也不会认错。
秦老将军想起楚逸之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曾经真把他当做儿子来疼:“不论他是不是,在我眼里,那孩子已经死了,是我和你娘,还有你确认过,然后亲手埋的,就葬在我们秦家墓地里,如今那人站在谁身边,为着谁效力你应该清楚。”
他声音严厉,当没看见秦恒逸煞白的脸色:“儿子,当以大局为重,在战场上切莫优柔寡断,不然会要了你的命,你不能让我和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秦恒逸心脏猛地揪了起来,胸口疼痛难忍:“······爹,我知道了。”
秦老将军重重叹了口气:“不是爹要逼你,而是你身为我儿子,你就该懂你的使命是什么,儿女情长已经束缚了你二十年,爹希望你往后是自由的,你懂吗?”
“我知道。”
行军打仗,穿衣住行皆是简陋,乖仔吃了三个包子一碗鸡蛋羹就回来了,营帐里气氛有些不对,他看看秦恒逸,又看看秦老将军,最后钻到秦恒逸怀里,同他黏黏糊糊起来。
秦恒逸抱着他,把他抛来抛去,乖仔高兴得直笑,声音清脆,听得秦恒逸都没了忧愁,两人玩了一下午,感情好得晚上直接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第二天天未亮,营帐外头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
敌军又进攻了。
秦恒逸匆匆调完兵后上了马,看见秦老将军抱着乖仔过来,伸过手:“爹,你留后方吧!孩子交给我。”
他自个六岁就跟秦老将军上了战场,自是不觉得带个孩子去有什么不对。
秦家将军摇摇头,执意要走:“你爹是受伤了不假,但并不是残废,你不用吓操心,我能护好自己。”
秦恒逸知道他不做没把握的事,如今找回孙子了,怕是惜命得很,当下也就不再劝了,率先领军出发,乖仔骑着小白紧随其后。
两军在原平对峙。
姜展鹰见到秦老将军当场就想刺两句,觉得这老家伙实在是命大,原以为起不来了要吃席了,份子钱他都准备好了,结果没挂,真是个命硬的,可视线一扫,目光却是落在了他旁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又震惊的事儿,还微微瞪大了眼。
连着陆正河和阿左也看了过来,面上神色难言,似乎是想笑。
秦恒逸看他们表情不对,一扭头,整个人也僵住了。
乖仔身上挎着一个小包袱,一红色内裤套在头上,相当惹眼,又格外刺目,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在瞄他。不知他这是什么打扮。
秦恒逸不知道内裤是什么,但隐隐觉得乖仔这样子,莫名的有点猥琐。
本来小个子大脑袋,跟着他们当前锋已经够惹眼了,现在还一红色料子套上头,似乎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大脑袋。
“乖仔,快脱下来。”
“不脱不脱。”乖仔不愿意,扭着小身子躲开他的手。
脱了超人不能附体,那就不是他打得敌人嗷嗷叫,而是敌人打得他嗷嗷叫了。
秦恒逸无奈,怕人扎他那大脑瓜子,让身旁的秦一去拿头盔来。
秦一撇了乖仔一眼,忍着笑:“戴不下。”
秦恒逸:“······”
算了,小孙子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乖仔非常的激动,他脸小,内裤前头那小块布料就能把他脸遮得严严实实,他让唐大叔剪了四个口子,这会就露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和两个小鼻孔,如今呼吸顺畅了,也能瞧得见人了,乖仔觉得自己非常的聪明,内裤套头上,超人已经附体了,他感觉自己很厉害,身上有一股子劲,已经不得了了,这会儿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谁敢过来,他就砍瓜切菜一样,收拾他们。
“爷爷。”他迫不及待:“上次是谁打你滴?”
秦老将军非常配合他,一指陆正河:“就是他。”
陆正河个头不算太过高大,瞧着也就一米七多左右,秦老将军却是大块头,一米八多的个。
乖仔扭头看了下秦老将军。
他啥话都没说,可秦老将军却好像觉得他啥都说了,心都不由一哽。
姜展鹰哈哈笑起来,乐不可支。
“老匹夫,你们大夏缺人缺成这样了?连着奶娃子都被抓来当壮丁了,不过这打扮,还挺别致啊!”
乖仔觉得这老头儿很有眼光,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姜展鹰侧是劝他回去喝奶,不然等会吓尿裤子就不好了。
“这位老爷爷,你不要小看乖仔啊!”乖仔不太高兴:“不然等下乖仔打得你嗷嗷叫哦。”
姜展鹰一怔,又捧着肚子笑起来。
乖仔拧起小眉毛,扭头对着秦老将军说:“爷爷,那个爷爷老是笑,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都有病了他还来打架?是不是之前被人打傻滴?”
姜展鹰:“······”
秦老将军见姜展鹰一脸菜色,不由笑起来:“是了是了,那人脑子有毛病的,你可得离他远点。”
乖仔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此滴话,那真不能靠近,我父亲都跟乖仔说过咯,这种人发起疯会乱砍人,非常滴危险,不过爷爷这么老了,还脑子不清醒,真是太可怜咯。”
姜展鹰:“······”
姜展鹰忍不住了,两军打了起来。
大朝军举刀冲过来,秦恒逸一马当先,长枪一扫,巨大的力道瞬间将几个小兵扫飞了出去,秦家军冲上去即刻补刀。
哀嚎声充斥着耳廓,飞溅的鲜血映入眼帘。
秦老将军立马看向乖仔。以为他会害怕,谁知乖仔稳如老狗,丝毫不怯,看了两眼后直接挥着长枪直直的朝陆正河奔了过去,张泉和秦二一左一右护着他。
秦老将军看他这般,大感欣慰。
这胆量,这气魄,是他秦家的种无疑了,真是破具他当年风范。
知道秦老将军有意锻炼人,张泉只杀了从旁头冲过来的小兵,没有插手到乖仔和陆正河的打斗中。
姜展鹰不认识乖仔,见他又小又矮,丝毫没把他放心上,可陆正河却是晓得的,这小娃子六岁那会儿在圣上寿辰上就连战九场,打得北邙不得不低头认输,还得秦老将军亲口赞誉,足以见得这孩子不简单了。
但陆正河私心里也觉得,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可这会过了好几招了,乖仔却是还没被他打下马来。
眼见着对方又一长枪朝自己劈来,陆正河以剑抵挡,‘吭’的一声,他双臂直接被震得发麻,掌心巨痛。
这力道······
陆正河双眼不由微眯,这会儿不敢再掉以轻心。
两人打得火热,姜展鹰同秦恒逸打得你死我活,还抽空瞄了一眼,这一瞧,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乖仔长枪满打满算练起来不足一年,而且还是在马上,马儿动来动去的,他要分心控制平衡,又要跟对方打,对方瞧着好像也有点厉害,这就难搞了啊。
他想回家了,想父亲和爹爹了,今天一定要给爷爷报仇,不然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又要得等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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