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看?”耶牧生已经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已经撩了帐门出去的阿木朵,还是出言征求了一下赵焕的意见。
赵焕看了一眼下面的各部首领,手一挥:“快去,救珩儿要紧,朕和太子也去。”
阿木朵早带了人跑在前头,赵焕带着赵璜等一行人跟在后头往上阳地界而去。
虽说寒部离赵珩安营扎寨的地方不远,可这一路耽搁着,赵焕带着一行人到了营地附近只见黑烟袅袅和一片焦土,巡视的军官全都赶了回来,围在正中的营帐周围。
“流寇呢?”赵焕没往里挤,可他一开口,围在一团的人都闻言抬起头,而后自动让开了路。
谁都没想到赵焕会突然出现,各军官愣怔之后全跪了下去,露出坐在草地上捂着胳膊的赵珩来。
他身上的衣裳被火燎了好几个洞,脸上蹭上了灰黑的烟,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冷漠疏离,阿木朵正单膝跪在赵珩的面前,替他处理胳膊上的伤口。
“流寇呢?”赵焕问道。
其实只是走水岑析没有必要跑到寒部来求援,重点是这火是因为流寇引起来的,若不求援,他们放火之后包围营帐才是最致命的。
“父皇,流寇已经被孟将军抓住,只是他们皆是有备而来,见要被俘虏,皆咬舌自尽了。”赵珩的声音被烟熏得喑哑,断断续续地将一句话说完,挣扎着要起来给赵焕行礼。
赵璜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赵珩的伤口,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伤成这样,你别起来,医师呢?医师呢?”
“军中医师不在这里,恐怕要到天亮才能赶过来。”孟藏回道。
“皇弟的伤口怎么能这么耽搁?”赵璜看着阿木朵用了止血药粉还无济于事,心疼地眉头紧锁,忽地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身后的裴朔雪道:“本宫记得上次秋猎本宫不慎被野兽扑了一下,先生带着的药膏很有疗效,此次北上,本宫还特意让先生带了些,先生快拿出来替皇弟止止血。”
赵璜这么一让,裴朔雪正好暴露在赵珩的眼前,同时,时隔两年的时光,裴朔雪第一次对视上赵珩的眼睛看清这个人如今的长相。
赵珩解了半边的衣袍,勃发的肌肉贴在身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着,胳膊上的烧伤褪了油皮,正往外渗血,血红混合着灰黑看着骇人极了,赵珩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疼痛的样子。
他的眸色极黑,几乎要融入到夜色里,叫人辨不住其中的神色。听了赵璜的话,他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极轻地略了裴朔雪一眼,而后又将目光纹丝不动地转到了赵璜身上。
只有一秒的目光停留,裴朔雪触到他死一般寂静的眼波。目光稍垂,裴朔雪也淡漠地移开了眼,就像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两个陌路人。
裴朔雪听见赵珩推拒的话响起:“皇兄客气了,皇兄的老师尊贵异常,我这点小伤还是不要叨扰了。”
“这有什么的,裴太师极为温和,从来不摆架子,上次本宫伤了,先生也替本宫上过药。先生熟知这药性,本宫也不敢将这药让旁人给皇弟上,免得伤得更深。”赵璜倒是很不在意,一副贤良的好哥哥模样。
上阳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兄弟反复推拒是为了什么,可跟在赵焕后头的瞿逢川却瞥见这其中过的暗流汹涌——当初赵珩大闹裴朔雪状元宴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朔雪和赵珩不和,赵璜此举恐怕也是想要借此机会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裴朔雪去给赵珩上药。
赵珩没有说话,裴朔雪也站在原地没动,沉默无声地在营帐周围蔓延,众人只能听见残留的火花在吞噬干草,噼里啪啦地响着。
“子渊可带了药膏?珩儿的伤等不得。”终究还是在旁边看了半晌的赵焕开了口。
“带了。”裴朔雪明白赵焕的态度,垂眸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琉璃瓶,认命地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赵珩的面前。
夜里风凉,阿木朵给赵珩草草处理完伤口后拿了件衣裳披在他裸露的上半身,只留下一个烧伤最严重的胳膊垂在外头。
裴朔雪没看赵珩的眼睛,托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放平,盖着的衣裳滑落下来,露出他精壮的上身和清晰的锁骨。
裴朔雪伸手帮他把衣裳重新盖上去,还没接触到赵珩的皮肤,忽地一声风过,一个黑色的东西忽地从裴朔雪的面前略过,裴朔雪余光中只瞥见黑色的羽翼,下意识地往边上偏了偏头,脖子间顿时被利爪抓了一下,风声过后便是火。辣辣的疼,裴朔雪伸手一摸,摸到了血。
“疾风。”赵珩轻斥了一声,那黑鹰才收了爪子,乖巧地立在他另一个肩膀上,瞪着黑眼珠瞧着裴朔雪一副将他当做仇敌的模样。
“疾风认生又护主,又对气味格外敏。感,想必是不喜欢先生身上的味道,才贸然扑了下来,先生没吓着吧?”赵珩扶了一把差点踉跄着摔倒在地的裴朔雪,身上披着的外衣又滑了下去,露出胸。前的一块羊脂玉来。
待到裴朔雪稳了身子,赵珩很快收回了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肩膀上黑鹰的羽毛。哄道:“别怕,去玩吧。”
黑鹰扑棱着翅膀飞走,赵珩对着赵焕告罪道:“儿臣在北地百无聊赖,养了一只鹰作伴,吓着父皇了,还请父皇恕罪。”
那鹰扑得很有眼力见,只在裴朔雪身边转了一圈,根本没到赵焕眼前,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惊吓。
赵焕盯着赵珩裸露胸膛前的羊脂玉看了半晌,微微发怔,道:“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是。”赵珩抿抿唇,下垂着的眼配上受伤的模样,衬得他整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得很。
赵焕盯着他与已故岑贵妃相似的眉眼微微出神,半晌才叹道:“难为你还记得,夜里风大,回营帐里上药吧,早些休息,朕明日再与你说话。”
赵焕的眉目柔和起来,关心赵珩的话中也带了几分真心:“裴少师,珩儿就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岑析:嘤嘤嘤,装可怜无辜绿茶中
珩珩:嘤嘤嘤,装母妃死了,被父皇丢在蛮荒之地的可怜皇子中
为开始会算计人心的珩珩鼓掌!
裴裴:为什么叨我?为什么这个鹰只叨我?
我: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只认识你身上的味道?
第64章 治伤口
赵珩被安置到临时的营帐中,帐门只合了半边,外头孟藏处理走火后续的声音透过帘子隐隐绰绰地传进来,时远时近。
赵珩坐在榻上,垂眸看着半跪在地上正在给自己处理胳膊伤口的人——裴朔雪正对着一小块黏连着皮肤的布料较劲,眉目凝重,微咬着唇,认真的模样像极了生怕赵珩疼,才如此小心翼翼。
可赵珩知道他不是,裴朔雪的性子有时像只猫,总能在一些奇怪的不需要专注神思的地方目光炯炯,而对于一些重要的事反而懒散——他只是无聊透了,把给自己处理伤口当做了一个可以消磨时间的乐子。
他玩得认真,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点一点将粘连的布料从赵珩的伤口上撕下来,投下的阴影叫赵珩看不见自己伤口的模样,只能感受到疼痛中还带着些缓慢上涌的痒。
夜风穿帘,带动桌案上的烛火晃动,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赵珩慢慢地打量着这个人的侧脸。
他的容貌一如从前,只是因为染上了些许尘俗气,眉目间的清冷消减许多,衬得他莹润温和,像是一团被雾气笼罩着的月亮。
赵珩的目光向下落在他被疾风挠着的两道血痕上,挠伤不深,血痕很快凝结成疤痕,又因为没有经过时间的风化而变得灰黑,像是一镶嵌在一段白玉上的玛瑙,嫣红得叫人想要采撷。
裴朔雪旋开绿色的药膏,沾了一些在指腹上,也没揉搓开就按在了赵珩的伤口上,微凉的膏体覆盖在灼热的臂膀上,又因为裴朔雪带着些气的用力而泛着疼。
赵珩没哼一声,他只是垂着眸子看自己胳膊上的两指宽的烧伤被绿色的膏体一点一点地覆盖住,他认得这药,这药是裴朔雪自己捣鼓出来的,对烧伤颇有疗效。在蜀州的时候,赵珩刚学做饭的时候时常烫着自己,裴朔雪便会给他抹这个药膏,烫着的小伤过一。夜便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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