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裴朔雪不会回答,便自己当这是最后一个拥抱,搂着裴朔雪的手更加收紧了。
马车还是停了。
忍冬自己缓了一会,恋恋不舍地放了人,慢慢地坐直身子,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多谢贵人今日的照拂。”
裴朔雪被他的可怜样晃得无奈,他拿起宋明轩的骨灰盒子,塞进忍冬的怀里,换走了他抱着的那个琉璃六角灯。
“会哭吗?”
忍冬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以为裴朔雪连一盏灯的念想都不留给自己,马车才停下就要赶自己走,这么想着,忍冬嘴角微微下撇,睫毛一个劲地抖,又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裴朔雪见状却很满意,他按在忍冬抱着骨灰盒的手上,一本正经道:“就保持这个状态,等会下去好好哭,哭得狠点。”
忍冬眨巴着眼睛,挂在眼睫上眼泪因为裴朔雪一句没由头的话硬生生地停在了半路。
“只要你哭得好些,等会我和寺庙中的住持商量一下,要是他肯,我就带上你,好不好?”裴朔雪毫不要脸地骗小孩。
忍冬的眸子却随之“噌”地一下亮了,映衬着在挂在眼睫上晶莹的泪珠,端的是一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注意神态。”裴朔雪拍拍他的脸提醒道。
忍冬听话地灭了瞳孔中那两盏小灯,眸色也暗了下来,只是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裴朔雪跑,生怕他骗自己下车后就丢了自己。
看着忍冬一双眼睛让亮就亮,让暗就暗,裴朔雪心中一种这是自家乖巧孩子的满足感,他真的从没见过像忍冬这么听话乖顺的孩子,好像只要稍稍分给他一点目光,他就能自个儿长得很好,完全不用费一点心。
原本只是想要借着忍冬哭一哭好亲近那个住持,裴朔雪才哄他可以考虑带着他,这下见了忍冬的飞鸟依人的模样,裴朔雪心中那棵想养崽的小芽又长了几分。
两人下了马车,裴朔雪都没提醒,忍冬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
很快,院中洒扫的小沙弥注意到了他们,一阵七嘴八舌的询问和解释后,裴朔雪被带到了住持打坐的地方。
只看第一眼,裴朔雪便觉得这个人不应当是个和尚,同样的一身僧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变扭。
倒不是什么面容凶恶,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从小养在佛寺中的那般平和,浑身上下是压不住的燥气。
裴朔雪忍多打量他两眼,住持也不恼,主动道:“施主觉得我不像个出家人?”
喝了一口他斟的茶,裴朔雪也不打什么机锋,直接道:“师父是半路归佛门的吧?”
住持呵呵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有几分豪迈,笑道:“原先做的是沾血的买卖,血腥味沾多了,这么多年倒也没能完全洗掉。”
哦,杀猪的,难怪杀气那么重。裴朔雪心中暗暗想道。
“手上沾血,佛祖也渡?”裴朔雪真想告诉这些人间的信徒的,他们信奉的佛祖现在根本还没飞升,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待着。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谁又说半途皈依不算虔诚?”
说得真好,要不是裴朔雪知道佛祖现下连自己都没能渡得,还真能被唬住。
裴朔雪将自己在客栈哄孩子的话又说了一遍,三言两语地交待了无名的死因和自己来此的目的,准备查探一番就把忍冬这个崽子丢在这儿。
“现下我已经将人送过来了,就先走了。”裴朔雪本来还怕随便编的话太假,容易被看出,才让忍冬哭得伤心些,好歹能够撇清自己的嫌疑。
可从寺门口到这里短短的一段路,他却发现寺中的人并不关心宋明轩,对忍冬的态度更是奇怪,厌恶中还带着……害怕?
既然打听不到什么,裴朔雪也不准备在寺中多待,他不想太惹人注目,准备晚上再偷偷来一趟,看看能不能在宋明轩的屋子中发现什么。
瞥了一眼门口抱着六角灯眼巴巴地守着的忍冬,裴朔雪想着晚上顺便来看一下灯有没有丢也不是不行。
我不是为了再看一眼这个崽,我只是为了看灯,裴朔雪说服了自己,就等着住持收了崽子,自己就能走人。
“不行。”住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吐出拒绝的话来,“忍冬是无名带回来的,无名不在了,昭明寺不会再收留忍冬。”
像是看穿了裴朔雪的心思一般,住持又补了一句。
“无名是想要施主帮着抚养忍冬对吗?”住持捏着手中的佛珠,说出的话却是坚定又冰冷,“施主若是无意,等会下山的时候,随意替他找一户人家,至于是死是活,就全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裴朔雪想起他刚才一副冠冕堂皇,慈悲为怀的样子,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可同时他也确认了一点,宋明轩在昭明寺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也许正是知道自己死后忍冬无人抚养,他才顶着裴朔雪的怒火上山托孤。
在宋明轩眼中,自己应当是一只能活得比较久的山中精怪,能把孩子托付给一个非人怪物,看来昭明寺比龙潭虎渊还要难住。
这一刻,裴朔雪居然觉得忍冬忘了在昭明寺中的记忆挺好。
相识三十多年,裴朔雪从来没有注意过宋明轩在寺中的境遇,可他自认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可凡人不是最重情义吗?
难道修佛连这个都能修掉?
“住持安葬无名后,烦请告诉下地之处,若是有空,我会来寺中祭拜。”
“无名犯戒,他死后不会入佛堂,施主还是不要再来了。”
犯戒?裴朔雪蒙了,宋明轩可是他见过最恪守清规的和尚,这些年来自己怎么哄骗他破戒他能没答应,怎么一下子想通破戒了?
古板呆子居然开窍了!
裴朔雪立马来了兴致,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摆出要听故事的神态来,“哦?破的什么戒?”
“施主不知道?”住持眼中略过一丝讶异,而后嗤笑一声,“那施主还敢帮他养孩子?真是胆大啊。”
“忍冬是无名和一个妖怪的孽种。”
裴朔雪刚含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个戒破得太猛了吧,宋明轩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会在将近四十岁的时候和一个妖怪搞在一起?
这太匪夷所思了……
住持见他惊诧的模样,微微倾过身子,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道:“是不是很吓人?”
裴朔雪硬生生从他冒着精光的眼睛中看到了几分讲八卦的兴奋,心想像你这样突然破了妄言之戒的才更吓人。
“无名能听懂动物说话,好多人见到他后院竹林里和跑过来的小兔子说话。”
所以呢?裴朔雪瞥了他一眼,这就能说明他和一只妖怪生了孩子?
“他对忍冬有时好,有时坏,坏得时候把他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一。夜,任凭孩子怎么哭叫都不肯放出来。”住持神秘兮兮道:“后来有僧人偷偷去看过,关忍冬的房中墙面上全是抓痕,一定是这个孩子发了兽性……”
裴朔雪听不下去了,反问道:“忍冬今年五岁对吧?”
住持目光微闪,应了,“是。”
“假如这是真的,那无名是将近四十岁才和那只妖怪有的忍冬,对吧?”
“对。”
“住持你出家前看过话本子吗?”
住持愣住了。
“话本子、戏本子,哪个人妖恋的故事里的男的会超过三十的?”裴朔雪扳着手指头细数了几个最近最受欢迎的话本,总结道:“妖怪不傻,你真当他们会爱上人类?就算找个吸精气的,他们也只会找年轻力壮的,一个将近四十的和尚,妖怪图什么呢?我要是妖怪,绝对不找超过二十五的,就算长得对我胃口,也不找。”
“这……”
裴朔雪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毕竟年轻貌美的那么多,妖怪寿命那么长,谁愿意吊死一棵树上啊,况且宋明轩的姿容不过泛泛之辈。除非他身上有大功德,双修之后能涨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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