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握住岑慎的手,脸抽了两下,泪水盈满眼眶,却强忍住没有流下来。
岑慎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波动的心绪,才让接下来地话能顺利地说下去。
“当年明华公主嫁到我岑家,她与你的父亲从来不是一对怨偶,他们是两情相悦。只是好景不长,明华公主怀着你的时候,陛下派来嬷嬷给公主安胎,公主却一直心绪不宁,等公主生下你之后我才知道,陛下开始忌惮岑家的势力,想要公主在你父亲的饮食中下药,公主不肯,两相煎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岑慎将那段流传世间的悲哀往事以另一种角度娓娓道来。
“她让你的父亲假意纳妾,之后借着这个由头与你父亲合离,离开了岑家,如此岑家便有了污点,声名大不如从前,她也不用在皇室和岑家之间苦苦挣扎。”岑慎道:“如此,你的父母便被迫分开,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你的母亲郁郁寡欢去了,你的父亲也心灰意冷,同宋明轩一同出仕,护着瑞王殿下长大。”
岑慎眼中的光亮像是烧到头地蜡烛,忽地黯淡下来。
“我还有一个姐姐,对吗?爷爷……”岑析紧紧地抓住岑慎的手,他无力抵抗生命顺着他们交握的手,便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一般,想要抓住可能还留存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血缘。
“她还在人世,对吗?”岑析感受到岑慎的手已经没了力气,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坠。落在手背上。
岑慎已经闭上眼睛,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最后从咬紧的牙关中吐出一句似是梦呓的话来。
“她会……来找你……”
室内三人的呼吸忽地断了一个,连带着另外两个人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啪嗒——啪嗒——”
泪珠无声地滑落眼睫,却打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催人心魄。
时年十月初七,忠勇大将军岑慎亡,享年六十九,一生数百战绩,未曾封侯,带污而死,岑家此后子侄不可科举为官,岑家军涉私铜案十七名主将全数降职。
停灵第七日,平都忽而降温,是日竟大雪飘扬,白了灵幡。
岑析披麻戴孝,跪灵数日,几未饮食,昏沉之间,忽听到外头喧闹声起。
打砸声竟然穿过前门唢呐之声,顺着灵堂里僧侣的念经声传到岑析的耳中,他被下手扶着站起来,麻了地腿脚还未迈出一步,眼前微微聚焦,便见守大门的小厮跑了进来。
“公子,安南王领着人打进来了!”
第91章 终相认
岑析缓了缓麻木的脚,拂开小厮颤着的手,往府门口走去。
还未走两步,赵惊鹤已经带着一队亲卫拨开岑府的下人迎面大步而来,李为绷着嘴角挡在岑析面前,警惕地看着赵惊鹤,一旁的甲兵率先站成一排拦着。
为首的是陛下跟前的亲卫,他朝着赵惊鹤行了一礼,道:“王爷,岑家虽有错,可陛下宽宥,您今日之举实在不合身份。”
赵惊鹤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睨了那亲卫一眼:“你在同我说话?”
那亲卫在赵焕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位女王爷在陛下面前是何等地受器重,以女子之身封王不说,陛下对她掌控兵权从未有过忌惮。曾经有一个御史进言南地流寇巫蛊众多,安南封地作为南地门户以一病弱女子守卫实在不妥,这样的进言放在别人那里赵焕确实会深思熟虑一番,可轮到赵惊鹤赵焕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而后那位御史因为调动去了安南地界,就此再没了消息。
想起赵焕对赵惊鹤的纵容,想起赵惊鹤这个病弱王爷的阴狠,亲卫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发憷,微微让开了路。
赵惊鹤从他身边走过,拨开挡在岑析面前的李为。
岑析站在李为的身后,只看见李为瞬间绷紧的后背突然松弛,紧接着岑析眼前一亮,赵惊鹤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手腕上的一串青黑佛珠。
赵惊鹤平静地看着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岑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苦香味,莫名地,神思一晃,那只干净漂亮的手猛地攥住他的衣领,几乎是揪着他往灵堂内拖。
岑析没有防备,被她拉了个踉跄,等反应过来,已经一脚踏入了门槛。
岑析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他回手抓住攥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细腻而孱弱,在他的手覆上的那一刻她似是卸了大半的力气,竟让岑析有了喘息地机会,他握住赵惊鹤的手腕,下意识地就要扭过去。
忽地撞见了李为微微摇头的动作,岑析怔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揪着衣襟的力道又加大,赵惊鹤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就是这么短短几步的距离,赵惊鹤额间漫上薄汗,她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兵士:“守门,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入此处半步。”
安南将士得令开始清场,赵焕亲卫首领被架着往外走,他见赵惊鹤的举动,心惊道:“王爷,陛下吩咐过,在下不能离开此院半步,否则在下和手下兄弟就活不了了!”
门已经关了大半扇,赵惊鹤自剩下的狭长门缝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灵堂顿时陷入了暗色,冥烛幽幽地亮着,散发着冷而白的光,照亮了两双相似的眸子。
赵惊鹤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慢慢蹲下,半跪在蒲团上,用一旁的铁钳拨动着烧透了的纸钱灰烬,话家常一般地问道:“岑老将军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这几日辛苦你了,若是有用银钱地地方,可以派人来我府上来取。”
岑析颤了一下,顺着岑慎的棺椁慢慢下移,半跪在赵惊鹤的对面。
未烧尽的余灰发出星星点点的红光,照红了岑析的眼眶。
“去哪儿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哽咽。
赵惊鹤极浅地笑了一下,伸手抚上岑析的脸,却在手掌要触到他面庞的那一刻,往回缩了回去,只留有一根手指抚上岑析的眼角。
“明华公主府。”赵惊鹤温柔道:“我问陛下把它要了回来,刚搬回去。后门那里有一个小门,你可以从那儿来找我。”
岑析盯着她,似是要固执地从她口中准确地得到那个答案:“去找谁?”
赵惊鹤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她的手终于落在了岑析的脸上,严丝合缝地抚上他侧脸,如他所愿清晰地吐出了答案:“来找阿姊。”
像是一个在荒漠中独行许久的人,他已经习惯了在黄沙漫天中灰头土脸地、重复地走着,可就在他逼迫着自己习惯、接受满目荒芜之时,忽地有一双手将他从泥沙中抓了起来。
“阿姊……”岑析倾过身子,轻轻地抵在赵惊鹤的肩窝处,收拢了手臂,讨得了一个迟来了二十几年的拥抱。
他的身量比赵惊鹤要高,可他却像个孩子一般尽力拱着身子,缩着头,只为能够够到她的肩窝。
感受到肩窝处慢慢渗出冰凉的湿润,赵惊鹤宽大的袖袍略过下头的火盆,扬起细碎的火花,她眼眶发酸,眼中漫过一丝水色。
竭力压制住涌动的心绪,赵惊鹤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拍了拍岑析的后背:“好了,别让我哭,我受不住哭。”
岑析久闻她身子不好,闻言立马起来了,握住她微凉的手,关切道:“阿姊的病……”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赵惊鹤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今后的打算。”
岑析眼神一暗,轻声道:“岑家世代英明,皆随着爷爷去了。此后岑家世代不可科举入仕,我能做的……不过是如今好好地安葬爷爷,之后再陪伴在瑞王殿下左右。”
“若是瑞王殿下败了呢?”赵惊鹤道:“你不该将自己全然托付在瑞王的手中。”
岑析错愕地看着赵惊鹤:“岑家一直扶持的不都是瑞王殿下吗?”
赵惊鹤抹下手腕上的佛珠,斯条慢理地解开线头,捻了两颗出来,放在岑析的手心上。
岑析看着掌心中两颗大小相同,色泽相似的佛珠,怔怔地看着赵惊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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