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析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和赵珩在上阳的那两年,他们总是感觉岑家军自上而下就像一块铁板一样,即使是他们也不能融入进去,原来是这样……有了共同的利益,又有了共同的情义,别说是他和赵珩,就是陛下亲自去上阳慰问,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下去,所有积蓄起来的怨愤,争夺利益分配的不公、争吵,私下的复仇和战场的暗枪,终究都会在达到某一临界点后彻底爆发,到那个时候,岑家作为埋藏火药最中心的区域,坍塌得最快也会最狠。
如今已经不是岑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了,那个宫中贵妃掌后宫事,岑家父子联手上阵,双将帅北驱草原部落,直至嘎达河畔的盛景早已谢幕。
铸铜一事一旦暴露,他们全会万劫不复。
——
一个多时辰后,岑析才和林明恩从石壁处回来,较他拖林明恩进去的时候,脸上少了愤懑,多了些担忧沉重的神色。
倪书容一直守在外头,瞧他神色不对,忙上去扶住人,在他耳边轻声道:“郡守方才就回来了,我一直守在这里,没让他靠近。”
岑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收拾好心绪,迎了上去,问道:“大人可曾拦住运输之人?”
广陵郡守微微皱眉:“倒是堪堪赶上,抓住了那些人,可据他们交代,今日晨起时已经送了一批军械出去,好像是往北边去了,走的水路。”
岑析心头一跳,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客气道:“劳累郡守大人跑一趟,这件案子可大可小,我私以为还是不要闹大为好,我方才审问后发现,这些贼人竟然在广陵铸铜时日已久,郡守大人在广陵任职已久,若是让姑父知道贼人在大人任职期逍遥法外,实在是于大人的仕途无益。”
“这样吧。”岑析沉思一会道:“此处的人,大人该审的审,该问的问,能问出些什么,大人自行定夺如何降罪,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这件事只要大人不说,我不说,就不会公之于众。”
在广陵之中的事本就是由郡守做主,岑析这番话说得并无错漏,还很好地提点了他不要外泄。
郡守浅浅一笑,应了,客气道:“岑大人来广陵未曾通知在下,现下可否让在下补上这个地主之谊?”
岑析心中烦乱,没了半点想在广陵再待下去的意思,回道:“多谢郡守好意,只是贪得这点时间在外游玩已是恩赐,不敢再在广陵耽误时间,免得瑞王殿下挂念。”
“也好。”广陵郡守爽利地应了,命心腹们带着蹲在地上的人回衙门,另留下一队人收拾地上的铜钱、军械装车。
岑析送广陵郡守出了山洞,四周终于无人,只余微风拂发而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师兄,你还好吗?”倪书容看出他的不对劲,温声问道。
“师弟。”岑析难得用这么正经的口气和他说话,听得倪书容不由挺直背脊。
“若是一条大船注定要触礁而亡,你在船上,是会选择随波逐流,接受死亡的到来,还是挣扎一下,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下这条船?”岑析的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倪书容沉思了一会,问道:“就算我拼尽全力,那条船还是会沉的,对吗?”
“对。”岑析心想,夕阳迟暮无法更改,无法阻止。
“我还是会选挣扎一下。”倪书容这次没有思考,直接道。
“为什么?”岑析转过头看他,问道。
“飘舟不如系舟。只有船桨在我手中,哪怕是赴死,都是不一样的。”
岑析嘴角扬起一抹笑,从方才开始一直沉着的脸也有了几丝鲜活气:“还是师弟看的通透。”
他正色看向倪书容的眼,认真道:“我要去一趟上阳,我一个人去。”
倪书容刚想说和他一起的话梗在喉头,半晌才接受岑析这是在和自己告别。
“不一定能回来。”岑析说得轻描淡写,“你别等我。”
明明昨夜他们还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在坦然说着离别。
岑析没有给他任何承诺,甚至没有和他解释昨夜的旖旎算是什么,他就像是他外表表现出的那般薄情,放荡又潇洒,只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便想结束他们的一切。
倪书容抿抿唇,固执道:“我会在金陵等师兄的。”
他放缓了语气,用最简单的语言笨拙地挽留他:“师兄还没去过金陵,金陵比广陵还要好玩,等师兄来了,我便下山好好陪师兄晚一阵子,十里秦淮、慕燕长风,还有许多地方……我会等着师兄一起去看的。”
“不用这些。”岑析微微叹了一口气,抚上他的眉眼,温声缱绻道:“你在金陵,广陵便不如金陵。”
飘舟不如系舟,广陵不如金陵。
岑析纵马往北而去,追赶着林明恩早早放出北上的信鸽,长风旷野之中,另一只信鸽自广陵同样往北而去,只是在两日后,停在了平都太子府的书房窗柩上。
细碎的雨滴落在白鸽细密浸湿的羽毛上,他黑而小的眼珠倒映出赵璜的半边脸。
院中残荷打雨,梧桐秋黄。
作者有话说:
岑岑最美情话:广陵不如金陵~
——
无奖竞答:岑岑的姐姐是谁
第84章 紧追后
赵璜拨开雨幕,从信鸽脚下拿下卷着的纸条,顺手就要把窗户关上。
“开着吧,暖得有些困。”裴朔雪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四肢。
秋雨一下,还是凉了,赵璜没听他的话,只留了一条缝,解释道:“老师前些日子贪凉多食了些冰,腹痛了许久,如今秋意下来了,还是多多保养为好。”
裴朔雪睨了他一眼,没有反驳,拢了拢袖子朝赵璜伸出手。
莹白的手掌指节分明,赵璜眼神微暗,恭敬地将纸条递上去,再坐在他的对面。
裴朔雪展开看了,眉头微蹙,又把纸条递给赵璜,道:“岑析离开广陵了,但没回来,往北地去了。”
赵璜细细将纸条上的信息看了一遍,而后对折捻起,扔进一旁的香炉中,添了一把香去去烧纸的呛味,问裴朔雪:“老师怎么看?”
“岑析在广陵一段时间,广陵郡守抓了一批买卖私铜的人,好在数目不大,便也未曾向朝廷报,拿了几个领头了杀鸡儆猴,准备秋后问斩。”裴朔雪伸手去捻香炉里氤氲出来的烟雾,缓缓道:“我觉得此事和岑析有关。”
“我也是这么觉得地。”赵璜含笑应道。
裴朔雪顺着他的话,循循善诱道:“殿下是怎么想的,不妨说说,让臣瞧瞧是否与臣想的一样。”
“此事起因是柏崇投靠瑞王,他既然想要投靠,便得有能拿的出手的进献之礼。”赵璜分析道:“应当是柏崇说的事在广陵,岑析才去广陵证实,私铜被查之后他又往北而去,北地城池众多,多为军政重地,私铜一事或许与军中有关。”
“只是……我想不通,若是北地之人想要以私铜获利,其据点为何选在广陵,广陵与北地相去甚远,无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要经过重重关卡,风险太大,为何要做此下策。”赵璜迟疑道。
“为了撇清关系。”裴朔雪接过他的话头:“人人都知自南到北太过冒险,若是有一天事情败露,身为最冒险的选择,大大减少了怀疑。可这也正缩小了范围,殿下,能从南地顺利运铜往北,其中关系人脉,路引漕运缺一不可,依殿下所看,北地的守将又有谁的可能性最大呢?”
“岑家?”赵璜顿了一瞬,话中带着讶异。
“此前殿下的分析大方向不错,可是还漏了些细节,不过殿下最终还是推演出此事和岑家有关,已经很不错了。”裴朔雪先夸赞了他一番,再细致讲解道:“回到最初,殿下推演的柏崇身上。”
“殿下说不知柏崇给瑞王殿下的自荐之礼是什么,臣以为无非有二,一是看瑞王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或者说瑞王最大的劲敌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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