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收拾了一下小桌,试探裴朔雪的反应。
裴朔雪醒了看着清爽得和他房间格格不入的桌子,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忍冬愈发胆大起来,从桌子到床,一点一点地再到整个屋子,慢慢地包揽了裴朔雪整个起居日常。
裴朔雪乐得被服侍,习惯性地找不到东西就喊一声忍冬,整个人养得越发惫懒,转眼又过三年。
蜀中多雨,时常阴沉沉的,每逢雨落最是好眠。
裴朔雪是被小窗打进来的雨丝冷醒的,他从昏沉醒来,迷迷糊糊地觉着有些冷,下意识地喊了声“忍冬”却没有人应。
往常这个时候,忍冬早下了学,裴朔雪窝在被子里醒了神,才发现外头在打雷。
他赖了会床,拿了床头被叠得齐齐整整的衣裳穿上,慢悠悠地晃到檐下看雨,正看到赵鸣鸾围着素筝在搓圆子。
“已经下学了?”裴朔雪走过去问赵鸣鸾:“忍冬呢?”
赵鸣鸾一向不待见他,扭过头去不睬。
赵鸣鸾一直和忍冬不对付,小的时候两人一天能打三架,后来大了,两个人动手少了,可也依旧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裴朔雪不觉得两个小孩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随他们打闹,只要不出格他就当没看见,只是有的时候忍冬没打过需要花点时间哄一哄,不过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隔着朦胧的雨幕,裴朔雪散了神,恍然发现忍冬已经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
他没管赵鸣鸾的不待见,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问道:“鸣鸾今年……有十岁了吗?”
素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家崽子今年十一岁。”
是吗?自己在蜀州已经五年了?
好似决定在蜀州住下还是昨天的事,时间流逝得像是不给人反应机会,裴朔雪头一次觉得人间的年岁似箭,一转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那鸣鸾还要过两年……”裴朔雪自言自语道。
“我比他大。”赵鸣鸾突然开口。
嗯?裴朔雪蒙了,从小到大,赵鸣鸾一直追着忍冬喊哥哥,虽说有时也会逗他让他喊姐姐,可裴朔雪一直以为忍冬是比赵鸣鸾大上两三岁的。
因着这两三岁,每次忍冬受了欺负回来裴朔雪安慰的时候总是会要他懂事一点,让着点赵鸣鸾……
“前辈食五谷,入人世,但是心却不是凡俗心。”素筝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前辈眼中看的是人,可人却入不了前辈的心。就像前辈一直不记得忍冬的年纪一样,前辈也一直不知道他很怕雷雨,基本雷雨天气都是会等雷歇之后再回来的。”
“他怕雷?”裴朔雪搜罗着记忆中和忍冬相处的画面,只记得他经常来收拾屋子,只要在家基本随叫随到,其余的,像是这个孩子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他竟然一概不知。
“或许是和他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素筝答应了裴朔雪解了忍冬身上的蛊虫,可是蛊虫种在他体内的时间久了些,加之他受蛊之时又小,竟不能完全清除,清玉山上的记忆他依旧没有记起,连带着每月初一的发病也延续下来。
只是他惯常能忍,不喜诉苦,每次裴朔雪问他蛊虫的事,他都说于日常生活无碍。而每月月初裴朔雪为了躲避自己身体灵气消失变成幼兽,他也会出去住一段时间,这么一岔开,居然五年来从来没有发现过忍冬身上的不对劲。
“他好像在雷雨天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我问过他,他不肯说。”素筝将手中的面团搓地圆润光滑,见赵鸣鸾端着一碗搓好的圆子往里间去了,才轻声开口。
“我一直想问前辈,前辈是把忍冬当成一个孩子养着,还是只是当做一个烦闷时逗趣的玩意儿。就像是前辈买来玩了几日,不感兴趣便束之高阁的那些摆件器皿一样。”
“前辈不知道,他怕你丢了他,这五年来一直都是偷偷在前辈房里地上睡的。”素筝温柔道:“不然前辈觉得为什么不管何时,只要前辈喊他,他就能在。”
裴朔雪的脸色沉了下来,一道白光自天际裂开,震耳的雷声中,他冷声开口:“你的眼睛瞄得有些远。”
素筝丝毫不惧他话中的震慑之意,反而道:“我只是看到了前辈看不到的东西。”
裴朔雪立在廊下良久,没有再回她。
素筝端着搓好的圆子进屋,再回来屋檐下已经没了人。
斜靠在廊下的伞也不见了,只留下一滩水迹。
作者有话说:
养忍冬(×)
养贵人(√)
——
裴裴:去接崽子回家~
第23章 雷雨夜
雷雨不歇,电光更甚。
举目雨气激荡,碎末撞成白雾,笼罩四周。
裴朔雪收伞回廊,撇了撇身上的雨水,倚了伞一旁靠着。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裴朔雪瞥见转角处有一片衣角拖在地上,他往哪儿走了两步,就看到忍冬蹲在角落里团着,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整张脸都埋在膝盖上,身上也湿了大半。
裴朔雪蹲下来摸了一下他的头,触到满手的水:“忍冬?”
忍冬抖了一下,没有回应。
“忍冬?”裴朔雪觉得他有些意识不清,又唤了一声。
忍冬仍旧呆怔,却还是认出了裴朔雪声音,习惯地小声应道:“忍冬在……”
裴朔雪尝试着拉下他捂着耳朵的手,捧起他的脸揉了两下,看着他纯澈的眸子没了焦点,温声道:“还认得出我吗?”
忍冬觉得眼前似是有重影一般,脑中闪过零碎的记忆,自己好似在一座山上,山中有一只尾巴半人高的白狐狸……
他能听见裴朔雪的声音,想要回他,却只是徒劳地张口,没有发出声响。
裴朔雪意识到不对劲,探了一下忍冬的脉息——脉象平稳,并不是身子上有什么急症,倒像是魇住了。
忍冬突然反手抓住了裴朔雪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是个孩子,裴朔雪的手腕上登时就现出一道红痕。
他忍着没动,忍冬急促地呼吸着,小兽一般往裴朔雪的手腕上凑了过去,鼻尖抵上他腕间的脉搏,轻轻闻着,像是在确认他的味道。
忍冬的呼吸声缓缓平稳,清浅的呼吸打在裴朔雪微凉的皮肤上,温热的气息濡湿他的手腕,带着一点细微的痒,裴朔雪刚想要抽手,手心一重。
忍冬认出了他,依赖地将脑袋沉入他的掌心,低声喃喃道:“贵人,贵人……”
裴朔雪眸光微动,顺开他黏在眼睫上湿漉漉的头发,大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他的下巴,回道:“是我。”
他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眶微微发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真的哭过。
忍冬已经不是五年前稚童一般的模样,他就像是一棵树,随着身量的拔高枝丫舒展,就连脸颊上的两团婴儿肥也消弭在如水的时光中,棱角初显的脸型生出几分刚毅的轮廓来。
素筝说的没错,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神仙来说弹指一瞬的几十年,却是他们漫长的一生,他需要在这几十年中体味亲情、友情、爱情,体味生老病死,直至寿数的终止,下一世的轮回。
而这些裴朔雪一个都给不了他。
他有随时离开要去做的事,或许连道别都没有,他就会突然消失在忍冬的世界里。
这五年来裴朔雪对他不冷不热,因为他知道人类最复杂又最容易滋生的情感一旦被勾起,便再难以斩断,过分的依赖和不舍只会为未来的离别徒增业果。
可忍冬太孤独了,除了裴朔雪,他在这世间几乎没有旁的牵绊,就算这些年来对裴朔雪丢下自己的惧怕从未有一日停止,就算裴朔雪和他相处多年他依旧只能疏离地唤他一声“贵人”,他还是死死地抓住不肯松手。
他需要人的陪伴,而裴朔雪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个人。
于是在认出了面前的人之后,即便还昏沉着,忍冬还是下意识地往裴朔雪身上靠,本能地寻找着心安的来源。
上一篇:非典型性血族契约
下一篇:天界继承人的团宠日常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