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方七岁,看到便吓了一跳,还好身边有奴仆在,便将他背下山,去了昭明寺。谁知昭明寺的住持和他并不要好,竟连一副棺椁也不肯给他,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到他的住房中,在那里,我找到了这份书信,还有一串红手持。”裴朔雪觑着他的眼色,发现宋明澄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微有波动。
裴朔雪仗着和宋明轩相识数十年的了解,宋明轩从来未曾提过这个弟弟,想来二人之间一定断了联系,觉得这半真半假的话定能蒙得过他。就算宋明澄日后派人去蜀州打听,自己也可模糊一下,说自己年纪小记错了,他总不能因此来为难自己。
裴朔雪引他往景霜的事上靠,继续道:“找到红手持的柜子里还有一打书信,奇怪的是,那上头全是一个人的名字,没有其他言语。那个名字是——景霜。”
裴朔雪咬重了这两个字,盯着宋明澄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微妙的神情变动。
宋明澄的脸色未变,只是抓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手筋凸出。
半晌,宋明澄轻蔑一瞥,嘲讽道:“他还惦记着那个狐狸精呢!”
听这话头有戏,裴朔雪眼睛亮了一下,附和道:“他既是个狐狸精,自是有几分手段,无我大师虽然身在空门,可能未能抵得上他的道行,听说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不可能!”宋明澄立马反驳道。
[当然不可能,要不是为了诈出你的话,我才不在这装傻呢!]裴朔雪心中嘟囔着,面上赔笑道:“我也只是听说……”
“孩子不可能是宋明轩的,说是景霜的我还有几分相信。”宋明澄眼中闪过厌恶的神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景霜还是像以前那般不知检点,宋明轩还信他,死了活该。”
裴朔雪继续附和:“狐狸精嘛,这个生来的性子不太好改,总会有些朝三暮四的毛病,这是他本性使然。”
“世间再不检点的人,再上赶着去做人外室、做人娈童的狐狸精都不如他不知廉耻,你见过哪个知礼义的人能爬到自家相好的兄弟床上去……”宋明澄气上了头,多年隐藏在心的秘密一时间按捺不住,口不择言,话说漏了嘴,忙停了话。
可就这露出来两句话,也足以让裴朔雪怔在了原地。
什么叫爬上相好的兄弟的床?宋明轩的兄弟不就是宋明澄?
他是说,景霜曾经爬过宋明澄的床?
裴朔雪这下连附和的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地续上方才着补的话:“这狐狸精嘛,他本身就是只……”
“真狐狸也不会做这种事吧。”宋明澄见他已经听到了,也不遮掩了,嘲讽道。
裴朔雪这才意识到宋明澄说了半晌的“狐狸精”只是在骂景霜,而不是真的知道他是只狐狸。
这么说来,宋家两兄弟之间的龃龉多半是因为景霜而起。
“既然你早就得到了这封书信,为何如今才送过来?就算当时你年幼,也能叫人送个信来吧?”宋明澄被裴朔雪套了些话,意识到不对劲,反问道。
裴朔雪早想好了说辞:“当时我确实年幼,父亲母亲不想让我沾染上事,便派人将无我大师的尸首烧了之后埋了,坟墓就建在昭明寺不远处的田里。”
“既然如此,如今怎么又想着传信要见我一面?”
“不瞒宋相说,今年我来平都赶考,听闻宋相文采华然,斗胆借此想要亲近亲近宋相……”裴朔雪直接借着自己考试,干脆说自己是个贪名逐利之人。
来平都举试的人谁不是为了名利,裴朔雪这般坦诚,宋明澄至少信了一半。他官途大半生,像裴朔雪这般有着一点关系便忍不住攀上的人见得多了,此刻见裴朔雪一副急着往上爬的样子也不觉得多厌恶。
“等科考功名出来了,平都自然有你的一个地位。”宋明澄有些倦了,随意说了些场面话。
裴朔雪听出他话中的送客之意,便也没多留,行了一礼后便出了宋家宅子。
此时已经月半中天,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裴朔雪谈得有些久,竟错过了宵禁的时辰。
他原路返回,在空荡的街道上走着,脑中还全是宋明澄方才说的话,搅得脑仁疼。
第一世宋家两兄弟和景霜之间就纠葛着,裴朔雪本以为经过这么多世,至少能摘出去一个,现在可好,好不容易淡了些的纠缠,这一世又缠上了。
要如何不影响这两个凡人的气运,还能将他们和景霜分割开来,这些都是裴朔雪要头疼的事。
他想着事走路,一时也未注意听周遭声响,等铁蹄声临近时,他已经躲闪不急。
远远地看着前方巡逻队的逼近,裴朔雪环顾四周,竟一时找不到躲藏的地方。
“前面什么人!”领队之人好眼力,远远地便瞧见了这处有人,驱马带着人往这里赶。
裴朔雪刚想出声解释,一点寒芒略过眼际,眯了他的眼。
突然胳膊山传来一道拉力,裴朔雪脚下一踉跄,随即被人紧紧揽住了腰,稳住了身形。
黑暗中裴朔雪还未来得及看那人的样貌,兜头便被一件衣物盖住了头,这下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布料上散发着隐隐的松木香味,裴朔雪觉得有些亲切,莫名便放松了心神。
隐隐绰绰地,裴朔雪隔着布料看见有隐隐火光靠近,而后立在两三步远的地方不动了。
“何人宵禁还在街上行走?”
似乎有人点着火把来查看那人的样貌,裴朔雪忙攥住身边人的手腕,想要把盖在头上的东西分他一些,好一同盖住容貌。
“殿下?”迟疑的声音很快变成惊呼:殿下!你的手!”
“滚!”身边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裴朔雪还是认出了那个在自己耳边聒噪了十几年的声音。
放在腰际的手突然烫得裴朔雪一激灵,盖着衣裳的脑袋也沉闷闷的。
下意识地,裴朔雪缩回了握着赵珩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近得裴朔雪浑身都不自在,可脑中的混乱让他忘记了跑。
忍冬什么时候来的平都,他来做什么?方才那些人都叫他殿下,难道忍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认回了身份?
还有,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裴朔雪猛地挣扎起来,故意冷声道:“放开!”
“躲什么?方才救你的时候,你不乖得很吗?”赵珩反握着他的手,将人拉进了自己怀中,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沉沉响起:“他们还未走远,想要活命,贴我近些。”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
赵珩:不抱我会死
裴裴选择:a.宁死不屈 b反抱回去 c.不说话,冷漠jpg
第48章 探本心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渐行渐远的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身前人心脏的跳动声交错,一时间裴朔雪耳边全是这似鼓点一般大小不一的“咚咚”声。
要不是这紧张的心跳声,裴朔雪还真当这个养了十几年的纯真崽子一朝堕。落,已经成了这名利场中的风月老手了。
其实仔细去感受,腰间的手虽搂得紧,可已经微微发汗,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也大得吓人,倒像是在制服什么犯人。
闷热的衣料中,裴朔雪的呼吸渐渐沉重,吐息一点一点打在身前灼热的胸膛上。
额头几乎是抵着赵珩的胸膛,裴朔雪不免又开始郁闷地想:两年不见,怎么又长了些,再这么长下去以后岂不是要仰着头看他了,那也太没威信了……
好在如今换了一张脸能遮遮羞,不然被徒弟抱在怀里算是怎么一回事,要抱也是自己把他抱在怀里……
裴朔雪杂七杂八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隔着一层布料,赵珩缓缓地低下头,在裴朔雪额头前的布上留下一个清浅的吻。
短暂又没有碰到实处的吻,却让赵珩一直浮浮沉沉的心安定下来。
他早就习惯了裴朔雪在身边的日子,习惯每天醒来睁眼就去找他,习惯每日闭眼的最后一眼也是他,这种习惯已经成了一种难以拔除的本能,致使赵珩失去裴朔雪的日子里就像丢了主心骨一般,睁眼不见他,闭眼也不见他,在熟悉的屋子中,在熟悉的城镇中,一切都没有变,唯有身边没了他。
上一篇:非典型性血族契约
下一篇:天界继承人的团宠日常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