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凤珩方才一碰,裴朔雪才感受到后背钻心的疼痛,像是被烈火烧掉了一层皮,现下只剩下一点漫着血珠的细嫩皮肤,惹上瑟缩的空气都足以让他疼得皱眉。
他今日灵力损耗过度,本是劳累至极,方才才那样直栽栽地昏了过去,可此刻听着凤珩不甚明了的。发着抖的声音,裴朔雪又觉得自己能打起一点精神来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凤珩的身上,没有一处沾着床榻的——凤珩把他自己的身体当做了一个床榻,把裴朔雪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怀中,手脚并用地禁锢住他的身子,一是怕裴朔雪无意识乱动再次伤到,二是觉得这个姿势即便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裴朔雪一动便能把他唤醒。
裴朔雪醒了,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一点一点地扑在凤珩的胸膛上,激起一点细微的痒来。
凤珩默默地摸着裴朔雪柔软的白发,还沉浸在裴朔雪方才倒在地上的后怕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裴朔雪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就要睡着了,而这一睡又说不准什么时候醒,于是他就先捡了点话头,问道:“青鸾和白帝他们呢?”
“青鸾带着席潮生走了,说过几日再来看你。白帝也走了,他身子本就没修养好,现下也回了冥府。”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诉说干巴巴地,没有趣味,总不能失了详实,凤珩又补了一句,“他们走之前都来看了你,白帝说你伤得很重,只是没有性命之忧……”
“那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裴朔雪轻笑一声,低低的声音就打在凤珩的皮肤上,他逗他,“你不是要我滚的吗?怎么还抱得那样紧。”
在裴朔雪没看见的地方,凤珩抿紧了唇,他的紧张劲儿还没过呢,抱着裴朔雪就像是抱着一件刚才险险摔了一下的瓷器,此刻正宝贝得紧。
“等你好了,再滚。”凤珩这么说,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裴朔雪觉得自己胸腔都隐隐作痛。
裴朔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快地睡着,拎着凤珩垂下的黑发绕圈玩,忽地直接问道:“你都知道我是养你的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凤珩身子僵了一下,摸着裴朔雪头发的手也顿住了,半晌才道:“你还地魂的时候知道的?”
“嗯。”裴朔雪自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示回应,接着道:“但是你知道的要比我早,什么时候?”
凤珩没回话,裴朔雪想了想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紧跟着问道:“在青鸾设的秘境里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问你梦到了什么,你不肯说,是不是那个时候?”
裴朔雪受天雷的时候想过,回到神界之后,即便知道人间的记忆,凤珩对他也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只是去了青鸾那里之后,那一场关于“林悯春”的黄粱之梦后,凤珩变得大不相同,不仅同意和他的亲热,对他也处处维护,瞧着倒很像是在人间追着自己跑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裴朔雪一心扑在青鸾的事情上,并未多想。
“嗯。”被裴朔雪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凤珩也觉得自己再藏着也没什么意思,慢慢道:“青鸾的秘境中,我找到了之前的记忆,想起了你就是养着我幼时的神仙。其实这段记忆我一直封在地魂中,本来是不会这么早知道的,只是青鸾的秘境刺激了一下,让我提前知道了。”
裴朔雪想了想,道:“那之前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地魂被封在珍珠戒指里面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养过你,为什么还把珍珠戒指给我呢?”
循循善诱地,裴朔雪剥开他一点壳子,非要问问那里头的芯是什么样子,凤珩默了一下,心中酸涩,慢慢道:“我……被玄帝抓走的那段时日总是闹,他不希望我还记得以前的事,便喂了些东西给我,我也不知道他喂的什么,只是我慢慢地发现自己越来越迟钝,很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甚至于你的样貌,我们曾经生活过的洞府都变得模糊起来,我不想这样,就把记忆存在地魂中,把地魂剥了下来,带在身上。玄帝他没有发现,他只是觉得我的血效用越来越低了,便来得越来越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妖王发现了我,他说我以后会给妖族效力……”
凤珩轻声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不在乎这些,可我知道,我能出去了。我回了中洲,可我忘记了地魂和曾经的记忆,我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活在着世界上太孤单了,便寻了几次死,很不巧,被妖王发现了,他为了让我能想活下来,告诉我人间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要我下去,就能获得一个新的开始,如果有机缘,还能够改变我的命格。那个时候我觉得活着和死了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便答应了。”
裴朔雪苦笑了一下,偏偏命运就是这般,在他守在人间的时候,凤珩落脚在了中洲,只差一点,他们就能早早地在中洲相遇,凤珩不会吃这么多的苦,他也不必四处寻觅这么多年。
甚至在人间的几百年间,裴朔雪也是回过中洲的,只是他把中洲当成了累极之时的栖息之地,他私心里一直觉得这是凤帝的地方,只有那棵大槐树下是他能够安分躁动灵魂的方寸之地,于是也从来没有发现就在中洲另一边的地下,他心心念念的小凤凰就在那里无尽地等待着,他们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地上槐花飘落,地下不见天日,同样地是在同一时刻他们都不知活着的意义,只能枯坐着消磨着漫长的时光,而本来他们可以相互慰藉着走过的。
天意弄人,非要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非要到了错过、误解、伤心欲绝再重燃希望的时候,才舍得给一点重逢的机会,而这点机会还是他们拼尽全力才抓到的。
裴朔雪一时真不知能让他们解除所有的隔阂,如现下这般心口贴着依偎在一起,是天道给他们的恩赐还是折磨了。
“我不记得珍珠戒指里藏着什么,但是我心里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觉得他能够在危机关头保护你,就送给你了。”凤珩捏着裴朔雪的耳垂慢慢捻动,把那块皮肤揉得温热又充血,像是握住了裴朔雪的一颗心——只有在此时此地,他才终于像是摸到了裴朔雪的心一般,自己的心稍稍落回了实处。
怀中的人是他幼时有仰望依赖的人,是他人间求而不得的爱人,是他久别重逢后的存活的意义,而他正在自己怀中安静地、心甘情愿地躺着,这便是一种难以求来的奢望,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打破了这个奢望。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明明没有把你多放在心上,为什么就把潜意识觉得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可能……”凤珩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服输一般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无奈地,没有办法的语气道:“爱你是我的一种本能,所以即便我忘了在神界我们的种种,在人间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你,慢慢地喜欢上你,咬紧了非你不可。而同样地,即使回到了神界我再怎么觉得人间自己的感情和我没有关系,我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你,把我觉得最好的都捧给你……”
裴朔雪听着听着眼眶红了,他默默地环上了凤珩的腰身,听着他胸膛中的心跳随着他声音在胸腔中的共鸣变得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了一切却没有告诉你。”凤珩手指轻柔地插进他的发间,感受着裴朔雪的头发丝一点一点地吻过他的指尖,心就像是被他慢慢胀满了一般变得充盈,“因为我害怕,我不敢说。不管是哪段感情,我都不敢问。”
“我怕你喜欢上的是人间的赵珩,而不是现在的我,我又怕你的喜欢是因为当年凤帝交付你的养育嘱托,而不是现在的我。我怕你分不清自己喜欢上的是蒙了别人的恩情和人间的喜欢后的我,我甚至怕你真正喜欢的是凤帝,我不过是因为有着他的血脉才能被你高看一眼,我怕最初的最初,你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就不是因为我本身。因为我没法给你凤帝,没法给你人间的赵珩,甚至连小时候讨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没法给你……”凤珩忽而觉得话有些干涩,他舔了舔唇,努力地把他的想法或有条理的,或杂乱地说出口,“因为我还没找到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该是什么样子,那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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