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没想到会这么的……我其实可以。”忍冬着急解释,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裴朔雪也没懂他的意思,不由皱了眉头。
忍冬见他皱眉,更加慌得不行,眼睛一闭,脱口而出道:“贵人给的,我都可以。”
裴朔雪愣住了。
一句话顺畅地出了口,就像是打开了心中纠结又自卑的盒子,剩余的再无半点藏匿余地。
好在他的脸已经红了,因此在补着这句话脸颊微微发热的时候,对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忍冬抬起头,认真地对上裴朔雪愣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贵人给的,都是好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这句话忍冬没说,却全数铺在他的眼神中。
“嘭——”地一声,一束绚烂的烟花自他们背后的窗户升空,拖拽住璀璨的光尾。
在这一刻,裴朔雪的心微微麻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软弱又无用,却引不起人讨厌的生物存在?
忍冬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想起幼兽刚出生时睁开的第一眼,那满怀着对新世界憧憬,本能信任地看着它见的第一个人的第一眼,湿漉漉的,弱小但又带着能穿透人灵魂的力量。
裴朔雪有一瞬的心软,他能游刃有余地抵抗任何别有用心,却无法忽视一个人捧过来的满腔信任,抗拒不了他满眼都觉得你好。
身边的几桌人全都动了,挤在窗边。
“惜花楼花魁挂牌子了!”
“就你那两个银钱,还想着能争得过那些富家公子不成?”
“指不定花魁娘子就看中我这身才华!”
裴朔雪坐着没动。
外头纸醉金迷,耳边喧嚣调笑,眼前纯澈眸光,心中……微有怜惜。
作者有话说:
贴心忍冬牌小棉袄上线。
恭喜忍冬小朋友凿破冰川的一条缝~
第11章 奇珍阁
惜花楼就在奇珍阁对面不远处,和裴朔雪下榻的客栈是一边的。
他没能在客栈里窥见的全貌,在看到奇珍阁顶部挂上明珠后走上街,全都映入了眼帘。
狂热的人群拥挤在惜花楼的门口,个个手上都高举着在木牌,其中不乏还有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的人。
街上行走的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想来蜀地的民风也很是开放。
裴朔雪只多瞧了两眼,听得路过行人说那花魁要跳什么剑舞,衣角拽着一个抱着小貂的忍冬,前面走着一只开路的狸猫,往奇珍阁走去。
甫一进去,裴朔雪几乎要被里头的亮光刺瞎了眼。
三曾中间竟然是没有隔断的,入目就是直通到屋顶半个圆穹,整个顶部镶嵌满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被墙壁上凸起的烛光一照,愈发亮眼夺目。
四面墙上全是各种半嵌入的盒子,大大小小,材质不一,错落有致,乍一看的密集简直麻了人的头皮。
中间的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池,假山间的水流婉转,自不散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三座小峰有近有远,中间拱立着一座主峰,主峰的西侧有一清澈见底的蓝色池水。
裴朔雪眸中略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主动握住忍冬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喊了一声三两步远的狸猫,叫它回来。
忍冬受宠若惊地抬起脸,看见的是裴朔雪瘦削的下巴和凝重的眼神。
这座山是神界的昆仑山,而昆仑山正是玄帝出世的地方。
门口没有接引的人,就连里头的人走动也极其随意,看不出谁是客人谁是伙计,大开大合的布置叫人一览无余,一排排中空的木柜上放着各种奇珍异宝,不标价、不隔罩,就这么摆在来客的眼前,像是地摊上极为便宜的物什一样。
裴朔雪拉着三个崽从中而过,随意一瞥都能看出不少是神界的法器,只是落在凡人手中是造型独特的把玩之物,可裴朔雪却知道好几个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最重要的是,从进来到现在,裴朔雪没有感受到一点妖气。
在各类妖来往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丝妖力残留,气息清冽得像是什么修炼的福天宝地。
没有人招呼,裴朔雪便自顾自地往上层走,盘旋着的梯子送到每一层墙壁上半嵌入的盒子边,裴朔雪这才发现这在底下看着只是大了些的盒子居然能纳入人,有人自己选了一个盒子蜷缩身子躺了进去,再开盒子,盒子空空,那人也不知被送往何处。
越往上,盒子的质地越发好,就连盒子周围的蜡烛也越来越上乘,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少。
裴朔雪站在最高处往下看,地下人竟如蚂蚁一般大小,俯首竟微微有眩晕之感。
在外头明明是一座正常高的楼宇,此时却像是身处高空一般,要么是幻觉,要么是……缩地之术。
细细想了进来之后的种种,裴朔雪自认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有闻到任何气味,那么就是缩地之术?
能缩地千里的神在神界也就那么几个,能和昆仑山有渊源的,只有北洲玄帝。
裴朔雪稳了稳心神,看着自己面前最高处的这个“盒子”。
不是普通盒子四四方方的样子,这个有他人高的物什更像是一个鸟窝,上面铺满了干燥的杂草,中间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蛋,蛋上隐隐有金光流过,顺着鸟窝的纹路在墙面上划拉开一道门。
裴朔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到了鸟窝上,等他察觉时,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白光之中,他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他。
“子渊。”
裴朔雪的心震颤一下,白光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触目所及是仙雾缭绕的一片青草地,有十几人合抱之粗的梧桐树下,戴着金冠的男子清冷地瞥过来一眼,问他。
“历石山的乱局平了吗?”
裴朔雪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的却是极度的疏离和清冷。
可他指尖的火焰却是灼热的。
“神帝。”裴朔雪回他,“已经尽平了。”
凤帝递过一杯自己掌间温好的酒,瞥了一眼盘踞在他脚边的蛇,语气淡淡道:“北洲还是太冷了,等此方定了,我们便回中洲去。”
裴朔雪的心反而定了下来,他无比确认这就是幻境。
“好。”裴朔雪抬手饮酒,入喉果然无味。
他有意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凤帝往后种种都是由他身边盘踞着的那条蛇而起,想告诉他如何规避,想劝他……可最后裴朔雪还是什么都没说。
自己这身三分准五分看天的卜卦手段还是他教的,当年凤帝未必不知道往后的种种,他是清醒地任由自己一步步踏上死亡。
“我想在中洲种一棵槐树。”裴朔雪突然开了口。
中洲尽是梧桐,全是苍翠的碧色,在很久很久之前,裴朔雪就想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一棵槐树了。
一棵人间的,不受神力左右的,既可食也可观的槐树。
凤帝的眼神微微涣散,好似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好在在他的身影消失前,裴朔雪还是听见了那句“好”。
裴朔雪不愿看他消散的瞬间,闭眼的瞬间,耳边传来轰鸣的雷声,他不用睁眼也能知道面前的场景——是凤帝陨灭的始神之战。
这回他成了旁观者。
举目焦黑一片。
黑色的巨龙在紫电轰鸣的天空中发了疯似地盘旋着,裹挟着倾泻的银河,凝固的雪霜在他的鳞片上一次次结冰脱落,却依旧挡不住银河之水往下冲灌。冲刷着岩浆的地面上巨大的凤凰翅膀无力地垂着,任凭翅膀上的鲜血滴落在地缝中,燃起火阵,它眸子中倒映着一个青衣白发的人影,凄厉而尖锐的声音像是字字真言环绕,无形中带着威压。
——“天生玄鸟,降而生黎。子渊,遇到能看到你本相的妖,一定要杀了他。”
凤凰濒死前的怒吼具有穿透人心、催人泪下的蛊惑力量,即便是隔着遥远的影像依旧可以具有震慑心魂的颤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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