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搬来了一把椅子,那身着杏黄华服的人坐了下来。
高鸿义盯着那杏黄衣摆没有抬头,他自小在白佛皇宫之中当阉人,?这些宫廷规矩早通过那被板子打烂的屁股和手心烂熟于心了,?他自知没了活路,?此举也不为求生,他只是因为那些根植于心中镂刻于心的恐惧本能性的不愿抬头。
“高鸿义,?你可知罪?”问话的是立于陆詷身后的樊无钟,他与高鸿义也并非第一次见面,?他已经审了几轮高鸿义了。
“我何罪之有?”
“太子殿下在此!尔等身份如此自称已是大不敬。”
高鸿义突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竟是太子殿下……我这待遇可当真是高。可惜我并非大昱臣民,自然不能口称草民,?还请太子殿下原谅则个。”
“无妨。”开口的是陆詷,陆詷的声音其实还未从服用的药丸中彻底恢复过来,?声音微哑。
高鸿义觉得有些耳熟,却没有印象自己听过这样的声音。
“孤问你,?你与邱承天如何认识?”
“我与邱承天并不认识。”
“孤先同你说个故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这个答案。”陆詷取下高鸿义给他的那块假玉佩,?“徐景澄,?平武二十年状元,仁顺八年,?封太子少傅,教太子德行。皇上为使徐少傅尽心竭力教导太子,?特赐免罪玉佩一枚,凡有冒犯太子之事皆恕无罪。仁顺十一年,徐少傅逝世,?去世后该玉佩作为遗物留给了他的独子。”
高鸿义自然听过这个故事,虽然没有这么具体,但大致事实与他知道的出入不大。
“跟你说故事的人,有没有告诉你这枚玉佩只能免徐景澄一人的死罪?”
高鸿义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他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数,最不济就是六少被抓住伏法了,而且六少对整件事知道的并不多,六少被抓于他而言也并未有太多损失。
“孤原本想不明白,你是如何能将保一介白身进入殿试,还能让他靠近皇上进行行刺。但当孤发现马嘉瑞是邱承天杀死的后,便知道你是搭上了右相府的线。那套会试的卷子上,孤发现了以马嘉瑞名义作答的会试试卷被誊写后有一处被标上了明显的记号。而眷写誊抄的官员正是右相的二夫人娘家的一个表弟。”
“但你应该没有想到那份试卷直接被评定为了第一,白费了一番功夫。”
高鸿义轻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笑到最后肩膀都在抖动:“太子殿下,你不觉得可笑吗?会试第一竟是一介本不愿考科举的白身,殿下不反省一下,为何真正有学识的人却对科举不屑一顾吗?”
“为什么?”陆詷也不恼,淡淡地问道。
高鸿义大笑了三声,抬手指着头顶,怒视着陆詷:“实乃帝王昏庸!天道不佑!”
然后,他就看见了陆詷的脸。
地牢的墙壁每走几步便放置着一个火把,火光摇曳之中高鸿义看清了陆詷的面容。
此刻的周遭安静得能够听见火星子爆裂的细微声响,高鸿义闭上了自己眼睛,旋即又睁开了,他甚至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确认不是眼花也不是在做梦后,他直接就这样直直地看着陆詷,愣了很久的神。
从他第一次从下属情报后知道这个人,到四海武馆第一次见面,再到云上天面对面的交锋……高鸿义从来都知道他们的计划不是没有漏洞的,但他从未想过最大的漏洞竟然是在他自己身上。
他千挑万选,怎么就挑中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和他同谋的人呢?
“其实你该感谢我的……感谢我给了你一个正大光明坐在那个位置的借口。”
陆詷觉得仿佛自己听见了一个笑话:“你知道吗?孤十六岁的时候,父皇便在努力游说孤继位了,这一劝四年,父皇也没有成功。若不是孤知道父皇绝对不会用江山社稷祖宗规矩还有这么多考
生的寒窗之苦开玩笑,孤都要以为这事儿的幕后主使是父皇了。”
高鸿义又笑了,笑声凄凉,这一次的笑似乎在笑陆詷的话,又似乎在笑他自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天家父子?
“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高鸿义长叹了一口。
“孤问你,你答便是。”
陆詷从怀中掏出了那妃色的香囊:“这是个小太监今日早晨塞给孤的,让孤带着去文华殿,你知道此事吗?”
“知道。”高鸿义彻底自暴自弃,一五一十地答道。
“孤之前一直很好奇,你们控制不了父皇的行动,又如何保证孤能够行刺呢?”陆詷用指头勾着绑着香囊的红绳,“就是因为这个吧?你们想用这个香囊构陷孤,不,是构陷你们安排的棋子与安平公主私通对吗?”
高鸿义又是一声长叹:“听你的口气,此事其实并非发生,只是你的猜想……你竟然能猜到这一关节,是我没想到的。”
“塞给孤香囊的只是个最低品阶的太监,刚入宫不久,但孤查出了另一件事,这个小太监入宫后被怀雎宫的宫人欺负,是路过的安平将他救了下来,他就这样成为了云逍宫的一个洒扫太监。”陆詷摇摇头,“孤本以为是这太监恩将仇报,再往深里查,却发现这太监进宫前其实是右相府一个长工的儿子。”
“这个计谋确实很妙,若有人道破孤腰间香囊出自安平之手,父皇一向疼爱安平,必定会召见问上一二,这个时候若孤将袖中匕·首拔出。虽说不可能行刺成功,但安平定会被牵连。安平若获罪,母后很可能也被牵连,最后待孤羽翼尽除,便轮到孤了,对吗?”陆詷摸了摸下巴,“可能都不需要这么麻烦,安平若获罪,右相肯定竭尽全力给孤破脏水,说不定到时候就变成安平受孤指使。”
“呵呵呵呵呵”高鸿义几乎笑出了眼泪:“你怎么知道行刺不会成功?难道会有人舍命去救狗皇帝吗?”
陆詷扯了扯嘴角:“说你蠢你还不信,与虎谋皮之前先要弄明白老虎的目的。孤是储君,如果行刺成功,孤岂非顺理成章登基?邱老头全部的指望可都在莺贵人的肚子里,别说孩子还未降生,即便降生了……”陆詷冷笑了一声,说出的话却尽显凉薄,“你当孤真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废物太子吗?”
“对,你不是,你不是啊。”高鸿义神智似乎已经有些失控了,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变得格外的沮丧,“邱承天说当朝太子是个废物,我现在却觉得他才是个废材。”
有眼无珠,不是废材是什么?
“孤还有一个问题。”陆詷眯着眼睛盯着高鸿义,“此事是邱承天策划的,还是邱晁策划的?”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见过邱晁,邱承天说,让我无需多管,只需照着他说的做便可。”
陆詷见他的神色不作伪,伸手摸了摸下巴。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邱晁在殿试上的异常反应。他并没有在推进这个计划向前走,反而在阻碍自己。但在高鸿义的计划中,或者是在邱承天的计划之中,自己应该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即便是拿自己当弃子,在刺杀计划还未开始前,邱晁也应该帮助自己才对。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因为自己的言辞,邱晁一直在阻碍自己,并且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他腰间香囊的事。
如果在那个时候有人指出他腰间香囊是安平所赠,肯定会将这池水搅浑。说实话确实也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说了,为了安平的清誉他也必须将伪装全数卸下,以真面目示人。
陆詷庆幸,却也疑惑,那个原本被安排指出他腰间香囊是安平的人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这个人没出现呢?是他们内部起了内讧,还是安排出现的差池?
陆詷走的时候,高鸿义却叫住了他:“六少。”
陆詷停住了脚步,高鸿义笑了:“我想不需要我说,你也知道白佛国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皇族为了皇位抢破了头,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却只
剩下一个活着的成年皇族,竟然是从前被驱逐流放的皇子。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担心,因为大昱只有你一个皇子,但以后也是吗?即便皇上还是属意你是太子,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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