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
陆詷仿佛坐实了他们的想法,李福宣旨后不等朝臣出班反对,陆詷只剩下了一句话:“明日孤亲自监斩,谁若想为邱晁求情便趁早说,孤会让刽子手多备铡刀,以免到时不够用。”
众臣倒吸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邱党的中坚力量早已接连入狱,他们这些小虾米何苦去自讨苦吃?最后可能还要把命送上。
翌日。
一辆刑车便从天牢驶出,四面垂着帷幔,隐约能见到里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发须花白的老者,哪怕他的背影看着有几分气度但却也已经没有心力去强撑起那份气度与从容。
牢车咿呀咿呀地向前滚着,沿途禁军护卫,街道肃清,旁人无法靠近,但便是这样也拦不住有百姓从二楼酒楼向牢车扔鸡蛋和烂菜帮子。
邱晁下狱的这些日子里,他从前做的一些被压下去的事尽数被翻了出来。京城百姓本就不满邱家的欺凌,那些邱家旁系子侄的为非作歹也都被尽数记载了邱晁的头上。这些年邱晁处心积虑攒齐的好名声便如同水月镜花一般,化为了泡影,当然这其中不乏陆詷的手笔。
沿途无人能够近身,但菜市口却允了百姓旁观,是以越靠近刑场越热闹。这也像是邱晁的一生,寒门庶子寒窗苦读,一朝高中平步青云。从卑微小官到大权在握。从孑然一身到党朋聚集,身边更是从寂寥到热闹,到人声鼎沸之时却也就离末路不远了。
菜市口热闹喧嚣,监斩官坐在下首,上首空着一张座位。周遭百姓交头接耳,垫着脚想看一看太子殿下。只因太子殿下亲自监斩邱晁的消息早就长了翅膀一般传遍的京城。
等了等又等,等到午时一刻,官道之上远远的能看见禁军开道,杏黄华盖缓慢而至。
快到菜市口时,一个暗卫不知不觉走到了华盖身旁,轻声道:“启禀主子,邱府私兵已混入刑场周围。”
陆詷颔首,目光扫过暗卫时发觉他左脸有处乌青:“你脸怎么了?”
暗卫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却控制不出吃疼的表情,表情尴尬道:“谢主子关心,此乃训练所致,不影响属下拔剑。”
陆詷摸了摸下巴:“最近训练得狠?”
暗卫不知该怎么说,但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情绪。陆詷也不为难他,挥了挥手:“照原计划行事。”
华盖行至菜市口,在场众人赶紧跪地口呼千岁。陆詷则是起身行至上首位坐下,观察了一会儿匍匐在下的百姓,半晌道:“诸位免礼。”
此时刚过午时一刻,距离行刑的时间还有两刻钟。陆詷看着停在刑场上的牢笼,朗声道:“大昱立国以法,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邱晁,你可知罪?”
铁笼之中没有回音,陆詷似早有预料,径直道:“与突厥通敌,胁荣陵为你所用,以败仗和边关百姓的性命安宁换得金银珠宝锦缎丝绸,此乃通敌叛国之罪。结党营私,倾轧异己,乃擅权不义之罪。妄图以你之血脉混淆皇室血脉,此乃谋叛大罪。授使女儿在后宫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子,此乃大不敬之罪。你微末之时是你恩师收留你教你学识并将女儿嫁予你,你承诺不纳妻妾,可你恩师病危之际你却视而不见之后又为攀附权贵娶了平妻,此乃不孝不信之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十恶不赦,邱晁,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沙哑得不能再沙哑的声音,宛如在粗粒石板上磨过一般。
百姓皆哗,原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宰辅竟然做过这么多龌龊的事情。百姓虽不尽懂律法,但也知道光前面四条罪状,单拎出来每一条都足以治邱晁的死罪。不过那最后一条罪状虽不能置其死地,却也让一些自诩有风骨的读书人所不齿,尤其是从前邱晁同外人向来是说,他那二夫人是大夫人做主娶的,也是大夫人自认为出身乡野故而抬了二夫人为平妻。
日晷一点点挪着,终于,日头即将挪向午时三刻时。陆詷斟酌再三,忽地叹了一口气:“孤见你能自陈罪状,故法外开恩,赐你鸩酒一杯,留一全尸。”
此话一出,在场的百姓纷纷觉得太子仁慈。可百姓之中混着的一些人脸色陡然一变,只因他们一直等待的就是将人押出笼外的那一刻,如今若赐鸩酒,牢笼便不必打开了。而他们的计划也要从劫人变为劫走整个囚车。
这些人本能地看向了一个人,但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在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陆詷轻声道:“第一排穿月白书生袍的人就是这些人的打头人。”
立于他身后的陈锦逸瞬间就明白了,他悄悄退开,离开了陆詷身侧。
看见那人后陆詷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一旦发生冲突,这样的穿着打扮并不方便,于他们劫囚的计划无益。既然于计划无益,那便是对他自己有利。而一个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人自然不会为了此事拼尽身家性命。
这种时候陆詷总是喜欢聪明人的,只因为聪明人的嘴巴总是最容易被打开的。
当太监捧着毒酒走到囚车面前即将掀开那帷幔时,那月白书生袍的男子发出了一声长而尖锐的哨声。刹那间,现场便乱了。
霎时,混入在百姓之间的邱府私兵掏出之前藏起的刀具棍棒,只听有人高喊一声:“擒贼先擒王。”原本还有些杂乱无章的私兵便冲向了陆詷所在的地方。
禁军护卫与邱府私兵在陆詷面前的阶梯前厮杀成了一片,有一个私兵被打得丢了兵器,但却从打斗之中捡了一个空子,努力钻出了禁卫搭成的人墙,他的腿被砍中了,只能狼狈地匍匐前进,他拖着伤腿朝陆詷所在的高处爬了一步,手指扒在阶梯上,一记剑风从天而降,将那扒在阶梯上的五指直接斩断。
鲜血横流,这血映红了那人的双目,仰天长啸,奋力支棱起身子向陆詷冲过去。侍卫严阵以待,还未等他们出手,就觉得又是一记剑风,那人的脑袋已经咕噜咕噜地滚落在阶梯上。侍卫瞪圆了双目,那人的还站立在原地,脖子被整齐的看下,血水不停地往外涌,随后这没了脑袋的人便整个向后栽了下去。
第一波私兵杀气腾腾来势汹汹,但最开始的锐气被挫败后逐渐被禁卫所制,逐渐落了下风。这使得那月白书生袍的男子不得不吹响第二声口哨。偏巷胡同中涌出装备齐全的私兵,周遭百姓害怕地躲在墙根底下。有一看着十二岁左右的瘦黑男孩害怕地哭出了声:“你们是坏人!不、不要杀我!”男孩的声音很脆也很亮,那路过的私兵眉头一皱,反手便将刀劈了过去。
这一下不止陆詷变了颜色,就连月白书生袍男子也都变了脸色。离书生不远的一个大汉当即吼道:“邱公有令不得伤及百姓!我等起义是为救邱公,清君侧!”
但为时已晚,这刀已经砍在了那男孩的手臂上,血染红了刀刃,也染红了方才第一时间被禁军推到周边商户中的百姓的眼。
“乱臣贼子!百死不足惜!”只见一个面色惨白孱弱的书生跑到二楼用中气不足的声音喊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害怕的百姓也都纷纷跟着孱弱书生振臂齐呼。
挤在百姓之中的月白色书生袍的男子见气势一边倒向朝廷,咬着牙狠狠地啐了一口,废物!随后他用袖口掩面,人们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当然这声鸟鸣很快就被喊杀声掩盖住了。
那抬刀砍男孩的莽汉哪里不知道自己坏了计划,恼羞成怒之下竟又向男孩砍了下去。一道黑影闪过,抱着那男孩躲过了大刀。那莽汉见势不好,转身想逃却被两个百姓挡住了去路。
之前还是瑟瑟发抖的百姓此刻竟然此刻手持长刀,挡住了他的去路。莽汉大惊,这才注意到和私兵挤在一处的普通百姓似乎那那么“普通”。
黑影瞄了一眼,见没他什么事了便将男孩放下,叮嘱道:“你赶紧去找个医馆,躲着不要出来了……”
男孩突然开口:“暗一大哥。”
黑影正是暗一,闻言一惊这才低头看清了男孩脏兮兮的脸,略一迟疑:“……石头?”
石头眨了眨眼,小声道:“您快回去吧,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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