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东宫后宫不同,如今西北已经殃及了无辜百姓,若是寻常败仗也便罢了,
但若是私通敌国里应外合……
吴珣攥紧了手,他觉得揣在胸口的那个木匣子又沉了几分。
两人一路无言走了许久,眼看着就快要走回将军府了,陆詷突然道:“再等一日,我便会向父皇请旨。若突厥人真是野心勃勃,那势必会乘胜追击,我不敢再赌一战了。”若是玉门关失守,那突厥便能长驱直下如入无人之境,这个赌太大,陆詷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吴珣点头:“那明日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证据,你留在将军府麻痹荣陵他们。”
陆詷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吴珣,抬手将他的斗篷整了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吴珣说的其实便是他心中所想,但他很清楚吴珣揽下的活儿担子有多重。若没有找到证据,荣陵还是不能留,但若是以莫须有的理由将其废黜甚至是处死,先不说百年后史家笔下的那些严厉措辞。便说眼前最严重的问题——军心。
荣陵是西北军统帅,若随随便便废黜,哪怕明面上不处罚他将其调离西北军,也还是会出现军心不稳的问题。更不用说西北最强劲的一个主力部队便是荣陵的荣家军,虽然和荣陵同流合污的人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只有那么零星几人,但没有证据没有理由将荣陵调离极容易引发兵变。
陆詷的手从吴珣的斗篷抚过随后落在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陆詷觉得掌心下的肩膀比如刚入京时候宽厚结实了不少,掌心轻抚肩膀上的沙尘,但还没等他将尘土拂干净,一阵风吹过又落上了不少尘土。看着那执着的尘土,陆詷的眼神中流露了无奈与内疚。
这就像是在朝堂这个大染缸一般,哪怕陆詷做足了思想准备,哪怕他在内心发誓要让吴珣避开这些纷纷扰扰,但似乎注定是不可能的。陆詷清楚地知道,就连他母后的手中也是沾染过鲜血的,朱墙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
陆詷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拧巴上了,抬起手一遍一遍去掸走那些灰尘,只可惜今日的小方盘城中起的是西北风,风中裹狭着沙尘,仿佛也较着劲要跟这位储君做对到底。这个时候,陆詷是手背之上出现了一个肤色偏深的手,是吴珣的手。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吴珣的手按住了陆詷拂尘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了陆詷的指缝之间,“小詷,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愿意与你一起。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战火连天,我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但我既然已经一脚踏了进来你便休想自己一个人担。”
“佛家讲究修来世,若佛祖认为我今世有罪,那我便来世再还。今世,此情不移此心不改,刀山火海愿与君同。”
吴珣轻轻地说完这句话,歪着头笑了笑:“后天日出之前,我必定会带证据回来。”
随后陆詷眼前一晃,吴珣便如同那燕子一般,轻巧的翻身上了路边的屋檐,冲自己摆了摆手后便消失在了房宇之间。
陆詷掌心下和手背上的余温尚存,但人已经不见了,陆詷的心此刻又酸又软。得一心人,夫复何求。
正在陆詷愣神的时候,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陆都监。”
陆詷看了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将军府门口立着一高头大马,马上的人正是荣陵。陆詷收敛起眸色中的所有温柔,换上了一副三分骄矜七分清贵的模样,既然荣陵觉得自己是哪家的小王爷,自然就要让他觉得他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陆詷缓缓走了过去,颔首道:“荣将军。”
荣陵哈哈大笑,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嫌隙:“我正要带着属下出城打猎,陆都监不如同去?”
陆詷扫了一眼荣陵身后的人,心中默默地将他们与吴珣说议事厅的那些亲信对了对,看来荣陵这次带的都是他的自己人。
陆詷想了想:“将军盛情,云泽却之不恭。不过既
然要出城,不如带几股精锐部队同去,也便于侦查突厥人的现状。”
马浮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陆詷却注意到了荣陵冲着马浮悄悄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随后荣陵大笑了起来:“还是监军想得周全,那便如此,不如精锐也由监军挑选。”荣陵一拍大腿,“是我思虑不周,与监军同来的黑甲卫对玉门关尚不熟悉,理应同去。”
要说荣陵这般做派,莫说陆詷有些意外,就连荣陵身后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这分明就是在跟陆詷说,你放心,带着你的人,我定不会害你。但陆詷带上黑甲卫,某种程度上对他们就产生了威胁。
但更让他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陆詷开口拒绝了荣陵的好意:““黑甲卫之职不过是护送我至玉门关内,这一路上多有劳累,我不愿再麻烦他们。既然是出城勘察突厥动向的,自然得叫上精锐,我久闻荣将军麾下的荣家军素来有精兵强将之称,战功累累,不如荣将军便从荣家军中挑出一只精锐随我们同去。”
这简直就是想瞌睡便送来枕头,荣陵他们本来确实是想带一队人马的,但荣陵担心陆詷不肯前往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没想到陆詷不仅拒绝了黑甲卫跟随竟然还主动提出了让荣家军的人跟着。
荣陵差点就要仰天大笑了,倒不是说他此行要对陆詷不利,只不过若陆詷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荣陵自觉不需要吹灰之力便可对付。监军算什么?尚方宝剑又算什么?荣陵略显得意地挑起了眉梢,他现在觉得他们之前的想法都太过杞人忧天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乳臭未干缺点心计。
“去给都监挑一匹好马。”荣陵冲着马浮使了个眼色。
马浮刚想应是,便听陆詷轻笑道:“不用了,我这马呀不许我骑别人,不然是要闹脾气的。”说完便轻轻吹了声口哨,哨音不响但后院的马厩之中随即闹腾了起来。不多时,一匹白马便奔腾而来,它跑起来的时候身上仿若镀了一层金光,但等它站定那层光便不见了,众人揉揉眼睛只当自己看错了。
陆詷困惑地看着直往自己身上蹭的白娇娇,想问一句怎么是你,奈何方才刚说完自家马不肯自己骑别的马,现在发问岂不就露馅了?
“陆都监这马好是好,就是太白了,在这西北恐怕没多久便成了黄马。”荣陵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话。
还没等陆詷回应,白娇娇自己就回应了,它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随后用后蹄往荣陵那边刨了刨土。
荣陵错愕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一匹马嘲讽了,而陆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伸手捋了捋白娇娇微卷的额发以示安抚,之前他还想着让月夜矫一矫娇娇的脾气,但现在看来这脾气着实也不错,说不定往后还能护着珣儿不被人欺负。
随后荣陵带着他们在练兵场上转了一圈后带走了两队精锐,之后径直出城。
玉门关外黄沙漫漫,此地名义上属于罗沙府,但因紧挨着突厥再加上荣陵的插手,说是个三不管的地带也说得过去。
出了关的荣陵带着军队一路驰骋狂奔,整个人看上去肆无忌惮,陆詷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冷笑。这哪里是一个刚连败数场大战的将军?又哪里是在突厥手中连失两城的模样?分明就是清楚的知道不会有突厥伏击他,这么一想,那除夕夜的放纵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荣陵对于突厥会不会进攻这件事恐怕是一清二楚。
等又跑出了一炷香的工夫,荣陵突然间搭弓拉弦,瞬间连射三箭,其中一箭便将远处的一头猎物射死。有人打马上前,很快便将猎物呈了上来,是一只马鹿。
“陆都监不如也小试一下身手?”
陆詷笑了笑:“我骑射哪比得上将军?便不献丑了。”
“哈哈哈哈哈,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们也比不上将军。”马浮大乐,用力地
拍着荣陵的马屁,“将军的箭法百步穿杨,就连武帝也曾夸奖过。”
荣陵瞥了马浮一眼:“怎么跟都监说话的?”马浮那话确实夸了荣陵没错,却也夸了他们自己,直接将他们的水平拉拔到陆詷之上。当然,荣陵不悦不是因为他觉得马浮出言不逊,而是因为此番出关看似狩猎实为拉拢。还没等拉拢呢,马浮便出言将陆詷得罪了,这可不是荣陵想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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