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说书人再次落下响木时,韩砀长舒一口气,最后是夫人摇了摇他肩膀才让他自故事中醒了神。走出茶楼,韩夫人看着依旧有些神不守舍的夫君含笑道:“走一走?”
确实许久没逛过街了,韩砀觉得走走也不错。只是走了一会儿忍不住看向夫人:“刚刚的故事,夫人可知故事影射何人?”
“自然知晓。”韩夫人笑咪咪道,“恐怕京城无人不晓。”
“那……”韩砀顿了顿又道,“不觉得怪?”
“想听实话吗?”
韩砀看着自家夫人虽然已经被岁月染上纹路但依旧灵动的美眸,点了点头。
“南风之事,自古有之。若官府真要禁此事,应当先将小倌馆禁了不是?大户人家有些豢养书僮亦是如此用途。”韩夫人顿了顿又道,“若要我说,殿下比那些掩耳盗铃之徒鸡鸣狗盗之辈都要来得坦率。”
韩砀揉了揉眉心:“我也并非是反对殿下与吴国公之事,只是想到日后后宫皇储纷争便觉得头疼。”
“相公真觉如此?”韩夫人眨了眨眼,“我却觉得殿下未必会有后宫三千。”
“便是殿下不愿,国祚之事也并非殿下一人之事。”
“可相公,若殿下真在意此事,又何必要立一位男太子妃呢?自古帝王宠爱皇后的不过寥寥数字,便是殿下大婚后宠信男子,太子妃又能如何?若殿下愿做个负心人,如今就没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立吴国公不是吗?”
韩砀如醍醐灌顶,多日来说不清地愁绪皆在此刻被抚平了。对着夫人拱手道:“多谢夫人提点迷津。”
韩夫人脸红红地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道:“人还多着呢。”
韩砀失笑:“我谢我家夫人,人便是多如牛毛又有何干?”
就在此时,有人分开人群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韩相,属下总算找到您了……”
韩砀定睛一看,原来是礼部的一个小吏:“寻我何事?”
小吏压低嗓音道:“几位辅臣在御书房外长跪。”
“所为何事?”韩砀皱起眉头,他身为首辅,此事他竟不知晓。
“太子大婚仪制之事,不久前才送到您内阁,几位大人便坐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
韩砀转头看向夫人,韩夫人盈盈一笑:“公事为重,相公快去吧,我找几个姐妹吃些点心。”
韩砀转头跟随从叮嘱了几句,安顿好了之后便匆匆跟那小吏入宫。快到御书房了,韩砀突然间觉得不大对劲,盯着那小吏的背影若有所思,大婚仪制之事本就是礼部的事儿,奏折上呈也应该是礼部上呈。巧的是,来找自己的不是内阁的人,而是礼部的官员,他这到底是来灭谁的火的?
“等等,谁让你来找我的?”
小吏背影僵了一下,转身赔笑道:“皇上还在里面等着呢。”
“太子也在?”
小吏摇摇头:“太子殿下不在。”
韩砀似有所悟,或许皇上找他来未必只有灭火这么一件事。想清楚后,韩砀整了整衣摆拾阶而上。
御书房内,三个大人在御书房跪着,有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韩砀,脸上瞬间重燃了希望:“韩大人,您劝劝陛下吧。”
韩砀挑了挑眉梢:“三位大人跪在此处所为何事?”
那人明显一噎,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该如何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韩砀愈发觉得惊异:“几位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那人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随后将袖中的奏折抽出给呈了韩砀。
韩砀翻了翻,眉头慢慢蹙起,他或许知道为什么这几位辅臣同僚会跪在此处欲说还休,又为什么太子殿下此刻不在御书房,又为什么皇上把他给叫来救场。
“韩公,您务必劝一劝陛下,礼不可废。”
韩砀无奈一笑:“若陛下不在意,你我此行倒是落了下乘。”
“可……”
“几位大人跪在此处不就是因为陛下执意如此吗?陛下既不在意,你我倒像是存心挑唆陛下与殿下的父子之情的小人了。”
这话说得直白,但却是话糙理不糙,几个大人被噎得是目瞪口呆,看来韩砀是不打算站在他们这边了。再次面面相觑后,递奏折的那位颤巍巍地站起身,将韩砀拉到一旁:“韩公,您如今可是首辅,您若不劝着点我等可就都劝不动了。”
“劝什么?”韩砀挑起眉梢,“劝皇上不该如此看重太子?”
“这……”
“你劝他们也都起身吧,距太子大婚不过三日了,若真闹出些事情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见他面上依然带着不甘,语气又沉了些许,“我知道你们心中如何作想,只是皇上如今决意放权给太子,并非你我能阻碍得了的。”韩砀目光看向远方,良久,意味深长道:“太子大婚后很快便至元旦,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又有何不好呢?”
说罢,不待那人再说什么,韩砀便理了理衣袍,微微一笑:“天气冷,几位大人不妨回文华殿歇着,喝口热茶。皇上与太子一向悯惜臣下,若是知晓几位在这样的天气中挨冻,想必也是寝食难安的。便是天大的事也不如陛下龙体重要,几位还是莫让陛下忧心了。”
那人微怔,良久叹息了一声:“微臣以为邱贼之后,朝堂畅言,却不想……”
“大人慎言。”韩砀眼眸微阖,“若大人谏言朝政想必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是欣然接纳的,只是太子大婚之事终究还是皇家的家事,我等身为臣子还是要恪守本分的好。否则又与邱贼何异?大人说是吧?”
在韩砀的目光之下,那人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看着韩砀挺拔的背影不禁苦笑,想起了曾经同僚的腹诽,说韩左相是被邱晁磨平了棱角。但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和太子殿下如出一辙的韬光养晦罢了,当年翰林院中的第一铁齿,如今似乎更加锐利了几分。
韩砀抖了抖衣袍,站在御书房前躬身下拜:“臣韩砀,请见陛下。”
很快,房门开了,宁公公笑容可掬道:“韩大人快快请进。”
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陆兼此刻正凭窗逗着笼中的雀儿,韩砀将披风交给了宫女,待身上寒气渐散后躬身上前。
“朕可是打搅爱卿与夫人了?”
韩砀面色一赧,讷讷无言。
陆兼收回了逗鸟的手,回身看他:“书听得如何?”
这下韩砀更是想要挖个地缝钻进去,陆兼摆了摆手:“朕无他意,只是有些羡慕。那书朕听安平提过,说是好生感人,朕想携皇后前去却又苦于惊扰了百姓,实在是遗憾。”陆兼看着韩砀,“朕很羡慕爱卿。”
韩砀微愕,本能地想要避开皇上的目光,但即便避开了韩砀依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似乎是在说羡慕自己浮生偷闲与夫人一同听书,又似乎说得不止是此事。
韩砀不知如何应答,好在陆兼话锋一转:“奏折爱卿看过了?”
“回禀陛下,臣已看过。”
“不瞒你说,此事连太子都不知晓。”
韩砀猛地抬头,双目中的错愕便是掩饰都掩饰不住了。陆兼见状哈哈大笑:“朕好歹是一国之君,有事瞒着太子有何可讶?”
“可此事……”
“你当为何礼部今日才呈上奏书?”陆兼狡黠地挤了挤眼睛,“如今詷儿最烦心的是旁的事,无暇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陛下能否听臣一言?”
陆兼摆了摆手:“不听,朕不是三岁孩子了,不光是你还有外面的那些人,朕都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微臣是为殿下着想,恳请陛下听臣一言。”
“不听。”陆兼嘴角噙笑,“詷儿心思重,你们心思也重,瞻前顾后太多反倒是失了不少乐趣,你就当这是朕这个做父亲的送给儿子与小珣的大婚礼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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