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尔敢!”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便是在狱中发起怒来依然让人不住心颤。
但这不包括李福,李福虽是东宫的大总管,但却也是看着陆詷长大的。太子这些年的隐忍李福看在眼中,如今邱晁倒台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高兴他的小主子终能一展锋芒。他也不恼,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咱家知道邱相与夫人情深意重,特地带来尊夫人的书信。”
邱晁咬牙,不想搭理李福,却又忍不住去看:“是哪一位夫人写的?”
“哪一位?”李福嗤笑一声,“能叫夫人的难道不是只有邱相发妻吗?一介妾室也配称夫人?这宠妻灭妾的本事倒是与您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分伯仲。”
邱晁想骂,却又顾忌李福手中攥着的信,他气得脸都憋红了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脾气。
瞧他的表情,李福这才施施然地将信交给了邱晁。
邱晁连忙将信拆开,手忙脚乱之间差点将信撕出了一个口子。展开书信,只看了两眼方才到激动瞬间化为灰白,晃了晃身子终究没能挺住,整个人向后直直地栽在了枯草之上。
李福轻哼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冲着角落招了招手:“给咱家把人救活了,邱相贵为宰辅,可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角落之中等待已久的太医连忙上前诊脉施针,李福瞄了一眼被邱晁死死地攥在了手心之中书信,只看见了和离书三个字,唆了一眼一旁的狱卒:“邱夫人向来是捐庙修桥行善积德,太子妃亦与夫人有缘,莫让夫人这等事为难,知道吗?咱家就在门口等着。”
狱卒赶紧应是。
李福出了天牢,等了许久后方才那狱卒匆匆而出,双手呈上了那份和离书。李福接过后看了一眼上头确系邱晁的签名还捺有手印后,将这份和离书收进了带来的信封之中。
也不算白跑一趟,邱晁种下的恶果由躺在权柄之上享受的人承担便是,没理由让无辜之人受累。更何况,邱夫人确实与太子妃有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太子妃在太子面前说一句“可怜人”的,就冲这个,这份和离书他也要亲自送到邱夫人手上。
不对,往后便没有邱夫人了。
而东宫之中,韩砀又一次坐在棋盘面前,坐在陆詷对面,忍不住问道:“老臣斗胆一问,通敌叛国罪当诛,为何要留邱晁至今?”
“通敌叛国,孤信,但你看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相信的?其实不信也无妨,孤要让所有人都睁开眼看一看。”陆詷随手从棋盒中握住一把棋子,在掌心中把玩着,“看一看结党营私,朋党乱政的下场。”
“邱晁之罪不在骄奢淫逸目下无人,而在朋党之争倾轧异己。”
陆詷的话说得很平淡,但韩砀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血腥之气。此刻阴沉沉的天幕被一道霹雳撕破,仿佛在京城的上空悬上了一把利刃。
第281章 暴虐之主-利刃落下鲜血流,传闻之言惹人怒。
韩砀知道这把刀会随时落下,却没想到会落下得这么快。
邱党就像是一艘看起来所向无敌庞大的战舰,但只要有一块木板松了,这战舰便与一艘普通的船无异。而陆詷手持着那把利剑先是将他们的旗帜刺破撕烂仍入泥沼之中,再是一点点卸去船底的木板。水慢慢涌入船体,潮气与死亡的气息缠绕上了原本高高在上从不入水的上层木板。
“殿下如此行事不怕今上回朝怪罪吗?”
圣旨之下,一个大臣跪在地上面色涨红,眼中布满血丝。他的身后不远处仍散落着放着太子殿下不久前赏下的绫罗绸缎。他当时正让自己的新纳的小妾挑选喜欢的绸缎,没曾想宫中突然来了圣旨,直接褫夺官职锒铛下狱。
而圣旨所说的罪名,更是明明白白无需任何人揣测——“结党营私,坑害忠良。”
“殿下行事向来公允,陈大人觉得有冤屈大可向大理寺道出。不过这结党营私,坑害忠良,大人是哪个没做过?”
大臣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李福,和那日宫中不停劝自己喝酒溜须拍马的面容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他从嗓中挤出了一丝苍凉的笑声:“罪臣想问殿下何时想对我等动手的?”
是我等,不是我。
李福笑了笑:“咱家说了殿下行事一向公允,若你行端影正,便是邱相的亲子殿下都可以放过。但你们却一个个上赶着找事,那日若殿下不请你们入宫,次日朝会会发生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那为何殿下当日不发落……”说到这里他也不再说了,是他们小觑了太子,为何不当日发落自然是为了徐徐图之。樊无钟的能力他们都清楚,哪怕他们嘴上说大理寺是太子的地盘,心里也都明白大理寺卿樊无钟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至少他手上拿的证言一向是经得起推敲的。此刻发落他们,必然是因为此刻证据确凿了。
而李福用一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测:“殿下说,大昱立国以法,哪能为了你们这等贪生怕死祸乱朝纲之徒坏了国法。”
他终于不再辩驳,任由大理寺卿的人将他带走,走了两步后又问:“太子殿下打算斩草除根吗?”
“斩草除根?”李福哼笑了一声,“斩谁的草除谁的根?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圣上宽和才容你们放肆至今。殿下常说为君者不与臣争,这是殿下的仁慈,你们却不知收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连只会唱儿童的小孩儿都懂的道理,你们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
这话骂得是掷地有声,那大臣终是垂下了脑袋,半晌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其他,唯罪臣家眷恳请殿下宽恕……宽恕其性命。”
李福冷笑了一声:“那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家眷了呢?国有国法,如何判处乃大理寺与刑部之责,殿下也不好干涉。带走!”
这一次的利刃终究挥向了四品以上的官员,满朝哗然,有人抱一线希望,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菜市口的地砖已经被血水浸刷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京城百姓也对这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储君有了新的看法。
有老人说这是武帝再临,也有人说这是暴虐之主。
这些谣言终是传入冀北赈灾的吴珣耳中,当时吴珣正和陆渊还有沈言在酒楼吃饭,听见小二正和旁边的那桌客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京城的新鲜事。小二声音不小,他们自然也听见了,陆渊和沈言仿若没事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如方才一般吃吃喝喝,而吴珣夹菜的筷子却是一顿。
“小二。”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躬身转向他:“客官,有什么吩咐?”
吴珣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可知去年年末闽海闹倭寇?”
店小二不明所以,但还是端着笑脸:“这么大的事小的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今年开春突厥袭边?”
“这,小的也知,小的祖籍陇西,突厥铁骑侵袭小的家乡,幸得西北军赶走突厥。”
“那你知道荡平闽海与突厥的主帅是谁吗?”
店小二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跑堂的小二惯是机灵,哪里还能不明白吴珣的意思呢?
倒是那桌客人仿佛确实不知道,兴致盎然地问道:“是谁啊?这两场主帅竟然是一个人?那倭寇和突厥可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这两场战役的主帅就是你们口中暴虐成性的太子殿下。”吴珣乜了一眼店小二,“我倒是替太子不值,这拼死拼活以命相护的人背后如此诋毁于他。”
店小二脸挂不住了,只能躬着身不住地赔不是。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不算愉快,直到回到他们落脚的驿站,吴珣还在生着闷气一脸的不高兴。
陆渊好笑地给他斟了一杯茶:“别气了,詷儿不会在意的。”
“我知道,可我在意。”吴珣微微咬着下唇,眸中阴沉沉的。
陆渊还想再劝,却被沈言按住了手:“我知道,我从前也在意,平日里是累死累活战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过就是海晏河清安居乐业,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后来,我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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