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88)
阿芒心情复杂道:“你为何帮我们……?”
贺兰明月别过头道:“此情此景无论是谁站在我面前,我都会帮。”
话音刚落,高景笑了一声:“多谢。”
贺兰明月却不想回头再看他表情是嘲讽还是如何,问阿芒:“姐姐知道地方么?”阿芒否认了,他便道:“那先随我来吧,我领你们认路。”言罢转头走出了正厅,身后高景语气自然,忽道:“林商来抱我。”
脚步猛地停顿,他脊背有些僵**。
不愿么?还是不甘心?
你看,贺兰明月,你不在的时候有些事总会别人做,你在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贺兰明月手间握紧又放开,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迎着阳光,在院内杵成了一根木头,后知后觉地背后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晒得太久。
衣料摩擦之声偶尔响起,贺兰明月控制不住自己想往后看一下。他在转头时还期待着说不定高景刚才都是说来骗人的,直到看见他主动朝林商张开手,阿芒接过了林商的横刀,发现贺兰看着他们。
她抱歉道:“殿下不好起身……膝盖以下全无知觉,见谅。”
贺兰明月摇摇头,他快步走过去,逆光时影子就落在了高景身上。高景越过林商的肩膀看一眼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这……”林商一愣,垂着手站到旁侧,“少爷?”
当着院内杂役,称呼改得倒是挺快。贺兰明月有点发酸地想着,明明是我的人,弄成这样,还不来求我帮忙。
他沉默着,高景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往后挪了点,扶着凳面的边缘——不高不低的位置常人无碍,他腿脚没有感觉想必一直坐得很难受。贺兰明月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挤开等候的林商。
“我来吧。”贺兰明月居高临下地看他,语气如同施舍,“平时怎么帮他的?”
话还在对阿芒说,但眼睛一直是朝高景的方向,不加遮掩的凝视让高景说不出的难堪,指关节都泛着红。
阿芒回过神,为难地看林商一眼,那侍卫退开半步示意不要紧,她才道:“就……刚受伤那会儿勾着膝弯和背的,习惯了就到现在也一样了。不过扛起来也不要紧,只是会压到陛……少爷的心口不太舒服……”
话音未落,贺兰明月表示明白了,点点头,侧一步弓身搂住高景的肩背,另一只手臂**他膝弯,感觉对方的身体立刻绷得僵硬。
不仅高景,时隔数年再次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鼻尖是药香,贺兰明月心跳漏了拍。
他若无其事地垂着眼,一使力将人抱起来,贺兰明月不敢碰高景的腿。他还在意高景伤上加伤,一半的自己在苦笑在嘲讽,说“你看你还是没出息”,另一半却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他已落得如此下场。
太久没这样抱过谁,贺兰明月转身时垫在膝弯的手往上移了点儿距离,失重的间隙很短,但高景受了惊吓般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距离蓦地拉近。
那股药香更浓,夹带一点身体温热,贺兰明月不禁皱了皱眉。
他的表情被高景看见,紧接着手连忙要松开。贺兰明月目视前方:“抱着吧,我不像你的侍从去体恤步子稳不稳。”
高景不再动作,手腕虚虚地在他后颈处扣在一处。
这样的姿势分明亲密,他们以前也有过无数次,惟独这次他感觉不到贺兰明月的心情,也没胆子放肆去往他肩头靠。
见面了,两人之间比天各一方时还要遥远。
对方的吐息轻轻落在高景鼻尖,他蓦地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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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多情谁似南山月(三)
马车停在侧门外,高景行动不便须得再抱上车去,那道窄小的通道就成了阻碍。
贺兰明月这才明白高景那句“你以为我不想下车”的意思:以他现在这进出都要别人搭把手、又多病体弱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被搬上搬下的。甚至他都懂了为何高景现在一副懦弱的模样——
从前极有风采的人,连出行都要依靠外力,叫高景如何不自卑呢?
他心下无端酸涩,勾住人的手更收了收,高景猝不及防没稳住,额头撞在他肩膀。夏天只一件单衣,这一撞直接抵上锁骨有些疼,高景闷哼一声。
应了方才的警告:“我步子不太稳。”
贺兰明月过了那股不知哪儿来的酸劲儿就后悔了,他不和高景谈感情却又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实在不应该。无奈骑虎难下,短短一段距离走到尽头,他把人放在马车边沿,无端长舒一口气。
刚想问这么坐高景会不会摔,贺兰明月一低头看见对方红了的眼睛,阳光照过,里面流光一闪即逝,眼下竟是水痕。
哭了?贺兰明月额角狠狠一抽。
他最受不得高景哭,以前飞扬跋扈假哭扮可怜时尚且百试不爽,现在又残又病都不装委屈的倔强更加触动,让他久违地有点心碎。
但贺兰明月拉不下脸,漠然道:“就这么……能坐住吗?”
高景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三个字堵在喉咙口,他赖以为系体面生活的一层壳龟裂开好几条缝,再多加一点就会彻底崩碎。
贺兰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高景肩上按了按:“你等会儿。”
他没有骑马来,这时进镖局随手牵了一匹出来,试了试高度,贺兰明月拉着缰绳站在高景对面:“坐是能坐的,对吧?”高景点头,他就伸出手:“我抱你骑马过去,还是你愿意敞着让大家都看你连个车都不会坐?”
林商翻了个白眼,阿芒却掩住嘴角一点笑意,推着林商绕到前面准备赶车。
“都行……”高景犹豫道,看他脸色变了,又急急地说,“骑马、骑马吧,我能骑吗?”
前头林商故意大声道:“不能!稍有颠簸恐怕夹板移位!”
这话一出阿芒差点提脚踹上去,她转头对贺兰明月道:“想来是可以的。不过要万般小心,若再裂开……”
“再接上就是了,不差这一回。”高景抢了她的话,阿芒哑口无言。
第二次抱起来叫他坐在马上,高景以为会是贺兰明月在前面牵缰绳,哪知对方一提衣袍下摆,抬手覆过高景手背。呼吸停了半拍,紧接着贺兰明月稳稳地落在高景身后,手臂拥着他一抖缰绳:“走。”
贺兰明月走得慢,马鞍窄小,中间只有一两指宽的缝隙。高景像个姑娘家那般侧坐,姿势别扭。
“头埋一下,挡着我视线了。”贺兰明月没有预兆地开了口。
高景依言而为,露出一截白净的后颈。他一只手抓着马缰,另一只被贺兰明月握着,但贺兰明月表情如镖局内与他说话同样的冷淡,高景也猜不中是故意而为或者巧合。他没出言挑破,难得一瞬的平静于他而言已是恍如昨世。
前方街道忽然冲出一个孩子,贺兰明月匆忙勒马,紧接着没握住他的那只手抱住了高景后背——反应快得如同本能,高景一瞬愕然。
贺兰明月的手很快放了下去:“没事吧?”
“也没有那么不堪一击。”高景道,不着痕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接着平常看向前方,想了想又说,“我早习惯了。”
“多久了?”
过了会儿高景反应过来贺兰明月在同自己说话,道:“逃出洛阳吗?三月被废,紧接着沦为阶下囚,离开时已经盛夏。又温养了半个多月,实在怕被抓住匆匆上路,且走且停……而今也快到中秋了。”
贺兰明月问:“确无再好转的希望了吗?”
高景偏了偏头:“不知道,好了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