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58)
“什么?”高景疑惑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灰眼睛中满是款款柔情,不由得结巴了一瞬,“你在说……”
贺兰明月笑意更深,放下奏章的手指轻轻一拢高景的掌心。
没有回应,高景紧抿下唇,任由他握了一会儿手后,改口道:“孤不会让你娶妻的。”
“好,不娶妻,也不会纳妾。”贺兰明月轻声道,“这一辈子我只要殿下一个人。”
语出二人都一惊,贺兰明月自知失言连忙放开了高景,若无其事地拿过热好的水替他添茶。白烟氤氲,高景突然笑了一声:“这时候就说一辈子,不怕未来看清我是什么人之后追悔莫及吗?”
贺兰明月双手一抖,指尖贴上滚烫茶壶霎时被烫得痛呼。
高景看过来:“烫着了?赶紧找阿芒拿点儿药。”
他点头,转身跑出文思殿时几乎算是狼狈。
高景说的戳中了他的痛处,贺兰明月确实不知道,他只想赌一把。可高景这么直白,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没人不害怕后悔,贺兰明月捧出一颗心时也期待回应。
但高景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之间有多大的鸿沟,有些被隐藏的秘密会带来什么后果——未来高景走正途,他就不过是对方年少荒唐做的错事。
贺兰明月都知道,却仍控制不了自己越陷越深。
这夜高景预备在文思殿睡下,摇光阁的一个小宫女来报,说皇后娘娘备了甜粥,是殿下喜欢的口味,专程送过来。
此前皇后也差人送过几次宵夜,高景都没收。他这次不知想了什么,点头接受了。那宫婢又道送粥的人先行送到殿下歇息的暖阁了,高景挥手示意明白,叫贺兰明月赏了块玉佩给那传话的宫婢,这才往暖阁走。
为他歇息方便,暖阁的布置与摇光的寝阁无异,只差了一炉香。已经开春,高景不爱冬日的味道,这些天都没有熏香,甫一踏进,却嗅到冰雪中的梅花气息。
贺兰明月眉头一皱,面前有个娉婷女子捧上甜粥:“殿下。”
竟是杨妃,高景多日不见她,此刻半点没有愧疚的意思,拿过白瓷碗后顺手递给了贺兰明月,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母后让你来的?”
杨妃道:“是。”
高景指了指旁边那个贵妃榻,平日他不想和贺兰做时就让人睡在上头,寝具一应俱全,道:“那你今夜睡到那儿吧,免得母后说孤不懂事。”
杨妃又道:“是。”
她像只会说这一个字,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下。杨妃垂着颈子,露出一截白皙皮肤和纤细的锁骨,配着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可惜高景不懂得欣赏,贺兰明月也没心思看。
捧着甜粥,贺兰明月舀了一勺吹凉了,作势要喂高景,被他制止:“你吃吧,孤没胃口。”
“这……”他犹豫道,“皇后娘娘赏给您的……”
高景道:“孤让给你了,你不喝孤就倒掉。左右孤喝不下去,让她知道最后倒了和你喝了也没什么区别,不如别浪费。”
贺兰明月无暇顾及他话中深意,点了点头,就着这个姿势很快饮完。味道中有股甜腻的花香,他只道是厨房加了什么别样香料,虽然味道很好,可总感觉透着一股古怪,贺兰明月思来想去,决定先不告诉高景。
若真是有毒,他替高景喝了也就完事,不过皇后怎会害他?
如此想着,贺兰明月伺候高景洗漱,阿芒中途进来帮过一次忙,对于杨妃留宿表示了疑惑,问道:“殿下,需要奴婢替杨娘娘安排个地方么?”
“不用,明日让她的人回去禀告母后便是。”高景说着,阿芒便明白了。
皇后送粥是假,借机让杨妃与高景同宿才是真。
想通这层,贺兰明月心下了然,纵是不愿,为高景更衣后大度道:“殿下,今夜属下就去别处休息吧。”
“你要去哪儿?”高景眉眼也不抬。
贺兰明月以为他不肯自己远离:“那属下就在外面为你守夜。”
高景指了指床榻:“你平时睡哪儿,今天也睡哪儿,不必因为有个人在就变了。”他言罢,有意无意地望了杨妃一眼,那女子保持姿势不变,像个哑巴。
贺兰明月愕然:“这如何使得?”
“躺吧。”高景冷道,“孤说的话懒得重复。”
脸色也难看,贺兰明月猜他不自在了,留下一句那属下去更衣,绕过屏风走到了后面。他埋头解腰带脱得只剩中衣,踩着靴子往前走了一步,却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热。
春寒料峭,风中卷雪的日子。
暖阁中没有地龙,火炉只放了个在高景的榻边,也只微微烘着,免得夜里睡得不适应。贺兰明月扯下领口,拍了拍脸颊,又去看窗户——开着一条缝,外间梅花正盛,被夜雪与微弱烛光映出晶莹剔透的颜色。
一缕暗香随风潜入,贺兰明月红着脸,从屏风回到高景榻边,那人披着外衫,正捧一杯茶暖手。
只留了一盏灯,高景已经看不真切,感觉他坐下,伸手摸了摸贺兰明月:“好烫。”他们对面就是杨妃歇息的地方,贺兰明月不自在地想要让高景别乱碰,可又忍不住把自己送进他手中,任他亲昵。
“殿下……”他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往上按住高景。
“怎么了?你好像很想要。”高景的声音很远,缥缈地传来,像隔着雾。
贺兰耳畔嗡嗡作响,半推半就地让高景离开:“殿下,我不太对劲……你离我远些,我……好热……”
(……)
他听不清,只知道高景在喊自己的名字。火热的躯体接触又放开,他以为这就结束了,但下一秒,高景的嘴唇贴了上来。
(……)
高景的声音落在耳畔:“别怕,是我……别怕,你答应过我的……”
“嗯?”他像走进了极乐之地,但又和往日不同。
“明月哥哥,我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高景趴在他耳边,“你会原谅我么?”
意识逐渐褪去,只剩下本能的回答:“小景,我愿……为你死……你做什么,我都、都甘之如饴……嗯,别碰——”
“包括错事么?”高景还在问。
他混沌地答:“你同我在一起,本身就是错事吗?”
仿佛在沉浮了许久,贺兰明月几乎找不清东南西北,才听见高景压着哭腔的回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握了握高景的手指,凑到唇边亲:“因为你……因为我最喜欢你。”
再没有回答了,贺兰明月依稀记得他们做了很久,到最后都没力气般睡了过去,他仿佛从始至终都在一个甜蜜的梦境中,哪怕半张脸埋进被褥都带着一丝笑。
一床狼藉,高景看向蜷缩在床尾瑟瑟发抖的女人,拿起干净外衫,亲手为她披上,声音温柔如水:“叫什么名字?”
杨氏轻颤道:“芙蕖……”
“芙蕖。”高景拍了拍她的肩膀,“孤记得你父亲还在北境……今夜发生的事,若皇后问起,你知道如何应对。”
杨氏低声啜泣,头几乎点到了胸口:“是、妾……都明白。”
高景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走到门口轻轻击掌,阿芒领着两个侍女走进,迅速地打扫了满室的痕迹。高景站在一旁,等她们行将退出时突然抓起旁边那个空掉的粥碗,面色冷漠地扔给侍女:“给母后拿去!”
他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杨氏被接走,高景行至贺兰明月榻边,捧起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眼眶酸涩,但他到底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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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借鉴霜花店的相关情节,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前因略有相似后面走向完全不同,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