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59)
以及我知道这里很雷所以省略了一些可能会造成误解的描写,加在一起几百个字吧就很狗血,如果想看完全版还是那个小号,谢谢理解哈
第37章 好灯怎奈人心别(四)
翌日贺兰明月起身,哪里都不自在,一下榻更是脚步虚浮。
仰起头,高景坐在对面的贵妃榻上手托着下巴朝自己笑。前夜的荒唐似乎刻在了记忆中,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高景道:“今天不必陪我上朝了。”
贺兰明月这才意识到似乎起得有点晚,正要找补,高景起身在他肩膀轻轻一按,穿戴整齐地走出了暖阁。
余温未散,他懊恼地撑住了额头。
服侍高景的小宫婢端着热水走进来,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他。
文思殿所有人的目光都有点奇怪,他以为是自己心思作祟,刻意地回避也不成,只好先去高景看书的地方转了一圈替他把奏章按分类整理好。
待到收拾妥当,贺兰明月却不知该干什么了。长久以来都跟随高景而动作,一旦高景不需要他,反而无所事事,他本不该这样。
贺兰明月坐在廊下,仰起头数飞过紫微城的大雁,莫名又想到了北境。
童年对他已十分稀薄,可许是淡漠到了极致,近日他反而能记起支离破碎的一些片段。譬如院中不开花的树,身披玄甲如铁塔一般的男人,那柄锋利的方天画戟,他拼凑出一个黄沙漫卷的银州城,却不知是否还回得去。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青草端来一碗米粥,贺兰明月谢过他,喝到一半,正有意与青草寒暄几句,那厢又有人通报:稷王来访。
米粥差点呛住他,贺兰明月道:“殿下不在,王爷来做什么?”
禀报守卫只道:“王爷说不找殿下。”
他话音刚落,那厢一个身影跨过雕梁画栋的正门,绕向这处偏僻的暖阁花园。多情凤目,单薄青衫,拢着件雪白的皮毛大氅,肩膀瘦弱得撑不起来,背与腰却是笔直的,观之气质不凡,正是稷王高潜。
贺兰明月无法,半跪行礼:“参加殿下。”
“起来吧。”高潜捧着一个鎏金手炉,婢女在廊下铺开软垫,他顺势坐了,“本王今日来找你。”
贺兰明月不解:“殿下……找属下?”
高潜挥挥手,伺候他的宫婢便和护卫一起退了。他好似全然不避嫌,叹了口气:“不必战战兢兢的,咱们从前就见过,不是么?”
是说在豫王府的事,贺兰明月应道:“那时多谢王爷美言。”
高潜笑了:“不过随口一句,豫王兄放在了心上,你该谢他。只是本王也没想到你能在景儿身边待这么久,看来他很信任你。”
“殿下谬赞。”
“是不是谬赞你心里门儿清。”高潜道,“可惜,出身不好。”
贺兰明月面色一沉,仍是垂着头,看上去不动声色。高潜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指尖扣着手炉,他说话声音轻,得集中精神仔细听:“姓贺兰,就注定在陛下面前没法站住……何况,你又叫明月。陛下能容你到今日,是他不知情,待他知道了,莫说摇光阁,偌大的紫微城你都是待不下去的。”
他言罢,半晌贺兰明月才道:“王爷想做什么,直说吧。”
高潜轻哼一声:“是个聪明人,若非如此身份本王还真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
“替王爷做事恐怕明月无福消受。”
“呵呵,本王又不吃人。”高潜慢条斯理道,“眼下你是被高景护着,有没有想过他哪天会用你去交换什么的时候,又怎么办?”
“……”
高潜道:“总该学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岂非辜负了‘贺兰’二字?”
贺兰明月道:“属下不知王爷的意思。”
“说敞亮话吧。”高潜缓缓地站起身往外走,瞥见贺兰明月不安地摩挲腰间那把剑柄上的明珠,道,“你这条命是豫王捡回来的,活一日算一日。多考虑考虑自己——皇兄容不得你,景儿是他未来的太子,会容得下吗?”
贺兰明月脚步一顿,电光石火地明白了。
只要皇帝不肯留他的命,高景会如何,结局不言而喻。
他若为自己而活,仍要走出紫微城。
怔忪在地的反应让高潜满意,他微微低头,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守在不远处的阿丘跑来,顺从地扶住了他。
“贺兰明月,本王见你长得好,也不蠢,心头怜爱,故而才多劝你一句。”高潜回头轻轻一勾他鬓角碎发,“天地广阔,情爱最是廉价。”
言罢,高潜转身离去,留他独自出神,直到被一声雁鸣唤醒。
他很想反驳高潜,问那你和陆怡算什么关系,又不禁想到若陆怡听闻此言会作何反应,百感交集之下,突然发现他其实对高潜为人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告诉他“你应该走”“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依照他如今的方便要出紫微城后隐姓埋名也很轻易。
贺兰明月想过许多次,也试着趁上回出宫就若无其事地离开——说出来多简单,收拾行装,撒个谎,再拿上攒好的盘缠,找高景要一张能出洛阳的通牒,寻随便哪一日纵马离开,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落脚。
多简单,何况徐辛或许还能帮助他回到故乡。
故乡本是个充满诱惑力的词,也是他当年在豫王府的支撑,等有朝一日,贺兰明月终于能摸到通往回忆的羊肠小径……
但他到底做不到,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为情所困了。
贺兰明月狠狠一拳锤在宫墙,指节一阵剧痛,再拿开时尽是淤紫与擦痕。
和高潜的对话没有旁人知道,贺兰明月因此魂不守舍地过了几日,却没注意高景也在煎熬中。
惊蛰过后大地回春,冰雪消融,文思殿前的花圃中几颗牡丹正悄悄发芽。
人道洛城牡丹名动天下,高景对此似乎不以为意。贺兰明月问过一次,他道:“富贵花摆在皇城或许仪态万方,走入寻常人家却俗了。”
这回路过,贺兰明月又道:“殿下,春日正盛的时候,牡丹才会开。”
高景看他一眼,恰是光线朦胧的黄昏,有点雾蒙蒙,便任由他牵着自己,感觉掌心温暖,走出两步后才说:“太张扬太俗气。”
“那殿下喜欢什么花?”贺兰明月一双笑眼盈盈地望向他,“我去给你摘来。”
避而不答,高景察觉他腰间一束冷光,拂开衣袖,镶在剑柄上的南海明珠幽幽地照明了脚下方寸。高景道:“此前没发觉,这颗珠子居然不似凡品,夜间还能以珠光照亮……可惜仍是看不清路。”
贺兰明月心中一动:“何须明珠引路?殿下扶着我便是。”
高景忽然奇怪道:“你也不会一直都在我身边。”
贺兰明月正想出言安抚他,却无端记起高潜所言,他如今在宫内如同走在刀刃上偷生,又怎么护高景一世周全?
他半晌不语,高景往常定会问上几句,这天良久只叹息:“花开花落,都太短暂了……我不喜欢。”
可是月盈月亏,亘古长存,你喜欢吗?
贺兰明月没有问。
回到暖阁中,他点了灯,想了想问高景:“今日还有什么要听的?我念给你。”边说边去碰那边没处理的奏疏,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河清海晏,天下无事发生,与南楚的战争似乎也快偃旗息鼓。
高景摇头,答非所问:“父皇又找我谈了。”
提及皇帝他便有点心虚,不答,听高景继续道:“他说下月二十是良辰吉日,若无意外,会立我为太子。”
宫中今年添了小皇子,但高景年岁越长,再过一年就到冠龄——皇帝与他同样的年岁已经准备亲政,暗中筹备扳倒太后党羽——怎么看他都是东宫的不二人选,贺兰明月却从他话语中听出无奈和犹豫。
他道:“入主东宫,不是殿下一直以来想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