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157)
片刻后,似乎都离开了。
去大理寺也没穿朝服,但那衣裳板正比起朝服也不遑多让,高景在塞北随性惯了,眼下骤然要将自己塞入站立如松的严肃中,多少有些拘束。在前朝没办法,回了明堂,他当做自己地盘,所以穿得也随意。
深色长袍只单穿了一件,发冠拆下,高景伸手自己束了束:“你看什么呢?”
“花。”贺兰明月简单说道,“好似桂花开了。”
庭院边的空气中已经有一丝桂花气味,桂花都是先皇帝留下的,他没有特别的喜好,惟独觉得丹桂馥郁,故而多种了些。
高景笑道:“从前父皇不喜花香,这个从南楚差人贡来的树种香气不那么冲,难得能入他的眼。当时一并十株丹桂,父皇送了一双给王叔,余下的就全栽在此处了。”
“难怪那日去含章殿也是差不多的气息。”
言罢听身后传来布料摩擦之声,贺兰明月回过头,见高景正跌跌撞撞膝行过来。
为着他行动方便,明堂的寝阁铺了柔软地毯,床榻又矮,从那边到临花园的圆窗很近。他的膝盖受刑时没有被伤得太狠,后来也是最先恢复的,此时撑着能站立行走,跪着朝他过来却依然叫人惊讶——这姿势,作为皇帝,太不堪了。
“不像话。”贺兰明月说了句,立刻从背后被高景抱住,抵着后颈亲吻。
高景在他耳垂轻咬一口:“我就不像话。”
言罢没别的了,只是抱着他不动。
贺兰明月感觉他那身软袍宽松,只一根腰带,稍一低头就看见露在外面的纤细脚踝,不由得挪开了视线:“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什么?”高景旋即笑了两声,手指撩-拨他的喉结一路往下,挑开衣领后又迅速收了回来,“现在算是明白啦,有些话,我万万等不了你先想到的。”
贺兰明月不解,只当他是许久未与自己亲近。喉间**未散,身后贴着的温热躯体又令人情-动,遂不由得偏过去拥抱他。
高景短促而兴奋地叫了声,随即笑了:“你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贺兰明月脸颊发热,忍无可忍地吻住了高景。
自上次之后,以往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偶有唇舌交缠也只稍稍深吻就放开,左右避着人,晚间又不宿在一处。没有深吻却不觉得满足,这时夜幕低垂,烛火明灭中相拥,贺兰明月听得高景喉间一声轻哼,脊背窜过火花似的。
经久不曾亲近,贺兰明月被他按着猫一样地舔,察觉软袍下的躯体迅速发热,不由得先推了一把高景找回理智。
“不成,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先把话说了……”
高景一愣,旋即往前倾身栽倒在贺兰明月怀中:“我没有话要说,故意找个理由把你留在这儿。”
他笑得越发灿烂,贺兰明月短暂的窘迫后捏住高景的鼻子。呼吸不畅后高景被迫微张开嘴,贺兰明月弓腰吻住他。
“不成不成,不能在这……”高景推着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倚靠在贺兰怀中,“我看不清了,在这儿一会哪个巡夜的指不定能看见……你抱我去里面,明月哥哥,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啊。”
贺兰闻言疑惑地低头牵过手腕嗅:“什么?我没有闻到。”
“不知道,许是我太久没被你抱了,一贴着你都要按捺不住。”高景亲吻贺兰明月颈侧,他大胆而放-浪的表白入耳不觉没有体统反而说不出的受用。
贺兰明月撑起身抱住高景,勾着他的膝弯。
高景顺从搂着贺兰明月的脖颈。
走出两步,他眉心一皱,旋即轻轻地笑了:“小景,你比以前要重些了。”
不似奚落却有宠爱之意满溢而出,好似这只言片语即刻能冲淡他们阔别的岁月与过去那些波澜。高景被他说得竟然眼眶有些发热,抵在贺兰肩膀,抽了口气,声音低低地沉下去:“成天动也不动……可不就是重了。”
“但还抱得动。”
贺兰明月笑着,将他放在那张矮榻上。
高景的夜盲经过塞外一遭,不知怎的要减轻一些,但仍是看不清,只有朦胧轮廓让他能确定贺兰明月近在咫尺。那些影子和不停跳动的光斑诚实地反映着两人之间的温度,高景伸手抓了抓,立刻被贺兰握住了。
他又闻到了那股很清很淡的香味,带一点苦,他笃定就是明月身上的。
有点像雪,但雪洁白无瑕,不会这么苦。
也许都是他的幻觉,他把所有对贺兰的思念与依恋都化为了有形物。他看不清,尝不到,只能触摸和闻嗅,清苦的香味就这么丝丝入扣地将他温柔包裹,虽然不甜不黏,比起春日温暖更像带着点冷淡的新雪,像风吹柳絮,像月色溶溶。
他想这就是贺兰明月了。
“你是不是……”高景想到了便犹豫着开口,“这几年,其实也很累?”
贺兰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心里仿佛突然软了一小处绵绵地塌陷。他不爱诉苦,也觉得喊累喊痛都没什么意义。这时见高景迷茫神情,贺兰明月情不自禁能说出实话:“虽然累点儿,比起在宫内其实稍好一些。”
“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高景沉闷道。
贺兰明月不语。
这些年经历的浸润进了他的每一点细微表情,高景虽然现在看不清,却也感同身受,知道对他而言现在的结果并非苦尽甘来。
“明月哥哥?”高景喊了声,被握住的手力道紧了紧。
贺兰明月没回答他,安静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高景固执地反抓住他按住胸膛,那颗心脏正为他剧烈跳动。他迎着贺兰明月,知道他们此刻想的是一样的事。
“现在可以吗?”他说着,心跳更快了。
夏天尚未走远,天阶夜色凉如水,风拂过时草木摇曳隐约夹杂虫鸣。
丝被遮住两个人,贺兰明月侧躺着搂高景的腰,四目相对片刻又吻到了一起。平城中那次敞开心扉又夹杂眼泪的相拥后,他们还没有过如此静谧的时刻。
(……)
他抚摸那颗朱砂色的痣,眼尾的睫毛蝶翼般地闪。
贺兰明月心里忽然就像被浸入一汪温水漾起涟漪,他不自禁地望向高景,揉了揉对方的膝骨:“我常在想,随便换了哪一步说不定也不必如此。”
“……什么?”
“如果你说了……那时下刀没想要我的命,可能我真的不会离开洛阳,我那时太喜欢你。”贺兰明月道,“而现在……我常在想,你受点罪也好,否则怎么会知道后悔?”
高景呆了呆,没立刻回答他,偏过头任由他的手指捏揉耳垂,才道:“我其实很不喜欢后悔,就算做了天下皆伐的事,宁可死,我也不认错。”他察觉那动作顿了顿,身体里贺兰明月还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姿势,“但是只有这一件想重新来过。你说得对,很多事原本不必如此,我那时……我那时太自以为是。”
爽快认错,痛哭流涕,对他自此言听计从没有半个“不”字——这些或许能让贺兰明月得到短暂的快乐,感觉扬眉吐气了,但那不是高景。
他会对那样的高景失望。
从现在开始珍惜眼前人也不算晚,高景的心以前被坚冰裹挟,被高墙包围,现在阻碍都没了,贺兰能看见。
他知道高景承认自以为是、想重新来过,不是骗人的。
贺兰明月突然控制不住似的一翻身把他压在榻上,折起高景的一条腿(……)伸开手和贺兰明月相拥。
眼前跳动的光斑好像也变成了一只翩跹蝴蝶,从黑暗里飞了出去。
欲-潮应着月色从矮榻缓慢倾泻,高景翻了个身钻进贺兰明月怀里。
被褥下的躯体还抱着,汗意未退,他仰起头抚摸描画贺兰明月眉眼轮廓,好似很中意那枚耳坠一般反复留恋。他的腿还搭在贺兰明月腰上,这姿势好像随时都会再次涌起那片潮水,贺兰却不推他,笑着道:“就要这么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