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35)
孙御医仍是颇有微词,但不敢怠慢,闻言踏入寝阁深处。
榻上,高景歪斜地躺在贺兰明月怀中,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随后便整张脸都埋在侍卫胸口,不再理人了。
孙御医鼻子里轻哼一声,心想:“娇气。”
时机算的刚好,他刚搭上高景的脉搏,那厢寝阁大门一开,宦官拖长声音恭迎圣驾,贺兰明月不慌不忙地将高景盖好了被褥,倾身跪地。
“景儿?”皇帝踏入内间,先也为那香气熏得有一刻不自在,随后慌忙走到榻边,“这是怎么回事,都劳动了孙御医?”
那孙御医捋着花白胡子,将把脉结果细细道来——
殿下只是寻常热症,不打紧,只需好好调养几日,熬几副药补一补便好了。至于为何起不来身,那由于殿下平日里一向健康,故而病来如山倒,所幸也没有大碍。再问道病了的原因,近来气候本就复杂,也许是忘记关窗罢!
皇帝急急地来,又急急地走,临了嘱咐阿芒好好照顾,此事竟然就此了结。
待到寝阁中看热闹的人都散了,高景才从厚重床褥间露出一张绯红的脸,看也不看那方才帮着自己欺上瞒下的御医,只喊:“贺兰!”
贺兰明月道:“殿下有什么事?”
“孤累了,叫其他人都出去,孤要歇息。”他哼着,又故意往床榻里头躺。
阿芒哭笑不得,先行送客,对着孙御医千恩万谢,到底没堵住老者语重心长的告诫:“殿下年岁尚轻,如此伤身之事……未来还是少做罢!改日若是闹得肾亏体虚,莫怪老夫此刻话说得重——”
尾音与“嘎吱”关门声一通落下,贺兰明月跪在榻边,心累无比。
还有个不懂事的小祖宗吃吃地笑:“还不赶紧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全身发热,我却冷得很——明月哥哥,我想抱着你。”
长叹一声,他刚穿好没多久的衣裳,又被一双白皙的手解开了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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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衣上酒痕诗里字(三)
五日后恰逢良辰,洛阳城东的府邸迎来无数宾客。
豫王府外张灯结彩,除邀请的宾客外,不少百姓远远地观礼,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风采。王妃乃是女卫营长官出身,当差时侍奉过皇后,在塞外屡建奇功,此次皇帝亲自指婚,送亲队伍不用红舆花轿,清一色的高头大马。
最前面的白马上,徐辛一身赤色嫁衣,目光如星。这颜色穿在她身上也不似寻常女子娇艳,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
白马停在豫王府门前,自装潢气派的大门后走出身穿喜服的高泓。他表情坦荡,轻撩起衣袍下摆跨过下马石。
高泓向徐辛伸出手,她斜斜一睨,笑意粲然,把手放到了高泓掌心。
一对新人携手相伴着,在喜娘“吉时已到”的大嗓门里,并肩走入王府。
女将军辞别安稳的宫廷去沙场拼杀,东柔然的大小部落听见“并州徐辛”都不寒而栗。如今她卸甲归朝,嫁人也嫁得轰轰烈烈。
先帝去得早,豫王的母亲德太妃已经出家为尼数十年,青灯古佛断了尘缘,徐辛高堂早逝。这回主婚人便成了皇帝,以示豫王荣宠。
四座宾客皆是皇亲国戚,最低也是徐辛的同僚。立过战功的将军谋士们围成一桌,见惯塞外铁骑的人此刻居然显出几分局促。不时有除下战袍的将军悄然环顾四周,目光逡巡,偶尔在哪位贵客身上停留一刻。
“瞧见了吗,那位大人身边的侍从……”
“是黑衣的那个少年,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你这十来年都在西北一带,怕是梦里见的吧!”
“真的,我是觉着他的眉眼生得像——”
“别瞎说!”
私语淹没在了人群中。
贺兰明月接过豫王府侍女端上来的茶,以手中银针试过,确认无毒后方才递给高景。他小心谨慎,经由那日醉逍遥一叙,又更加警惕三分。
他这几日私下探查,没有确凿证据,风言风语却听了不少。
早年凌贵妃尚且待字闺中,父亲中年入仕,并非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凌氏随父母迁至洛阳后,美貌打动不少京城名士,说亲的喜娘几乎踏破凌家的门槛。但凌氏心高气傲,一门心思要嫁入皇家。
天随人愿,凌氏在不久后当真等来一个机会。皇帝秋猎,凌父随行时获准带上未出阁的女儿,彼时刚亲政的皇帝迫不及待需要后宫有寒门子弟的女儿,一眼看中后封凌氏为夫人。待到凌氏为皇帝诞下高昱,恩宠水涨船高,直到成了贵妃。
若说凌氏与豫王有私,也当是秋猎时相识。皇帝看中的人,难道豫王就这么拱手相让?如果真的了无牵挂,为何一再入宫与凌氏私会?
何况豫王多年不娶……
传言或许也不是空穴来风。
贺兰明月这么想着,往宴厅中央望去,豫王正被几个自封地赶来贺喜的王爷簇拥着,满面红光,不像装出来的欢喜。
今日从宫内启程抵达豫王府,自从跟了高景,这府邸便从未回来过。结亲仪式盛大,他们这些侍卫不得不紧跟随着自家主人,贺兰明月刻意忽略对豫王府的熟悉,只当做自己是头一次来。饶是如此,走不出几步,他却仍被陆怡拦下。
高景被独孤皇后娘家的公子们凑在一起叙旧,贺兰明月站得远些,不多时,身侧忽然悄无声息多了一人。
那几人聊得畅快,跟随的侍从不便上前。他略一侧头,陆怡并不避讳高景就在不远处,只站在他身后,垂眸将一物放入贺兰明月手中。接到他疑惑的目光,陆怡声音轻轻的:“设法给高昱服下。”
贺兰明月瞳孔微收,眉心一蹙:“何物?”
陆怡道:“王爷的吩咐,你照做便是——做隐蔽些。”
言毕,高景甫一回首,见到的就只有贺兰一个人呆站在原地。他迎上高景疑问的目光,局促地把那东西往腰间收了,疾步走过去:“殿下。”
高景笑了,左右四下人都不敢胡说,便亲热道:“几句话的工夫,你也能发呆?”
“殿下恕罪,昨夜休息得晚了。”贺兰明月正经道。
他懂得如何拿捏高景,这平时端正的皇子在他怀里大胆又放浪,脱离了那张宽大床榻就立时不许贺兰明月开这种玩笑,但显然也不讨厌,笑得更深,耳尖染上一抹薄红,边轻轻拍他一下,边小声道:“不正经。”
于是贺兰明月便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喜宴盛大,不多时身着喜服的豫王自内堂出来,相熟的皇亲们迎上去,簇拥着他,众星拱月似的,一路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满意这位兄长终于成家,也让自己给先帝一个交代,笑意越深。
他们自有一个圈子,其他人就不去招惹。不多时皇帝以尚有国事处理为由,起驾回宫。皇帝一走,其余人就更自在了。
高景与独孤家的几位公子坐在一桌喝茶谈天,暂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贺兰明月取出方才陆怡给他的东西,用纸包着,展开是白色细粉,嗅之无味。正欲尝,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停住了动作。
暗卫队中有一人善毒,此前元宵齐聚,他酒劲上了头,醉醺醺地同他们吹嘘王爷命自己特制了一种无味毒药,外形如面粉,融入酒水茶水也立时溶解,饮后不出半日药效发作,叫中毒的人身体乏力,只像是普通的疲累。可一旦睡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毒虽霸道,却并不使人痛苦,王爷很是满意。
豫王成天在府邸折腾什么,贺兰明月只能从他们的言语中窥得一斑。他本是一条船上的人,其余兄弟并不避讳,这会儿他倒精神一振。
难道手中这物,便是睡梦中杀人无形的毒药?
如今时分正巧近黄昏,半日之后原是深夜,本就到了就寝时间。如若他依言将东西给了高昱,今夜高昱必死,就算被发现,也是明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