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看猎物一般盯凝他全身动作,剑锋是半点不松。
“方才我腰上面的血,有一半是李蔷开的,剩下一半才是我渗出来的,就不牢你担心了……”
唐约有些急道:“不,我是说,你腰上的血好像渗得更多了,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再……”
“你别给我说这些不重要的东西!”
我几乎是疾言厉色地用剑抵着他的心脏。
“李蔷开虽出手阴毒,可有一句话没说错,唐约,你这一年多来,难道不是把我、把小错、把这明山镇里的人都给骗得团团转么!?”
“你从一开始就是唐约而不是谈夜,是不是?”
唐约面色平静而苍白道:“是。”
“凭你的实力,就算是用那稀烂到不行的剑法,你也根本不可能在与山匪纠缠中落于下风。你当年那样做,是故意让我看见,让我有机会‘救’你,好蓄意接近我,是不是?”
唐约面色惨白地闭上了眼:“是。”
我声音越发冷绝:“你以谈夜身份接近我,想做什么?”
唐约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用那明比繁星的眸子看我。
“我想报聂哥……聂老板的恩。”
我几乎克制不住地冷笑一声,手中剑越发抵在那火热的胸膛上,嘲讽和伤心的情绪在一句话里起伏转变了好几次。
“我当年根本不算救过你,你自己一人完全可以把那些山匪都杀了,你哪儿来什么恩可报?何必演得把自己都骗了?”
我的剑尖已经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心口,我敢保证自己的眼神更是冷峭凌厉到了极点。
“我素来脾气不好,今日心情也不好,你平时演戏就罢了,如今若是再演,以后你可能就没机会演了。”
我怀疑过那么多的人。
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
虽然一年来的见面次数不多,相处时日加起来不算长。
但我一直把你当个可爱的小迷弟去看,去指点,去教育。
你这般处心积虑接近我,隐瞒身份欺骗我,又能得什么好处?
我是真的不懂啊,小谈。
唐约面色苍白,目光清明如雪地看我。
脆弱得像一种晶莹透亮的冰,转眼就要在火堆上慢慢融化无形。
仿佛他是既想努力去接近我,又害怕去真的接近我。
“我没有骗你,聂哥……”
“我以谈夜的身份接近你,确实是想报恩。”
我听得连生气的表情都没了,只有面无表情。
“你报的是什么恩啊,唐大侠?”
唐约苦笑道:“聂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我记得一年多前的情景。”
唐约叹道:“不是一年多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是三年多前……是因为那次见了你,我才在两年之后以小谈的身份回来找你的……”
我疑道:“你说什么?”
唐约叹道:“三年前,我们真的见过,但你好像忘了。”
……三年前?那不是我刚刚到明山镇开酒肆的日子么?
我仔细在脑海里过滤了一圈,可还是什么印象都没有,只道:“就算三年前见过,那时你也肯定不是现在的模样,所以我才会不记得你。”
唐约无奈道:“我那个时候,确实与现在很不一样。”
毕竟是男主啊,难道他还有些隐藏的大背景在身上?
我不以为然地给出了各种合理和不合理的猜测。
“莫非你的真身是个富家少爷,你三年前曾路过我那酒肆?或者你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孩子,偶然在街上遇见过我?还是你曾假扮成了什么别的少侠,与我擦身而过?”
唐约叹了口气,道:“都不是。”
他目光清明且无奈地看向我。
“我当时在街上讨饭。”
……啊?
我彻底愣住,目光呆滞且疑惑地看向他,好像完全没有听懂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
唐约只是随意地、温和地、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样笑了一笑,对着我道:
“当时我没有打胜一个人,输了,跑出来,又伤又病地在街上流浪,饿得有些发慌,就像一条企食的野狗一样在你的酒肆附近徘徊许久,当时赶上你在发粥施饭给附近的乞丐吃,我就去蹭了蹭。但你那天心情不好,施的粥有限,有乞丐抱怨,你就和人家对骂,轮到我,你本来都打算收摊了,可因为看到我那时年纪小,给了我两大碗热腾腾的菜饭,而那时……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米了。”
……啊?
……啊!?
我震惊失语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唐约无奈地看着我。
“我杀过人,也险些被人杀,必须抓着一切机会去学习才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在没学好之前,我也被人打败过,也受过辱……而那时,我也才十五岁……”
说完,他看了看陷入无比震惊的我,努力地笑了笑。
“那两年后,我觉得可以来找你了,我就来了……”
说到这儿,他转了口气和口吻,不再装出一副平静得什么不在乎的模样,也没有巴陵老街上那股子意气纵横的老练与自在,只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脆弱而努力地堆出一丝紧张的笑,看看我,求求我。
“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聂哥?”
第42章 他们接近我的目的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聂哥?”
在唐约说这话时,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态身材,瞧他不算高,看他脸型不算很成熟,五官有一种未曾完全长开的,粗放与细腻并存的少年感,他一头细密乌发被柔软地扎了一扎立在头顶,又有两侧凌乱的散发在额间披散,这些碎发衬得他一双眼,像伸手一摘的幽幽小星,瞧着有点暖,但并不烫手。
唉,确实还像个孩子。
可这样十八岁的年纪,居然已经是有些人口口声声的唐大侠了?
是这南方武林太青黄不接了,还是他的功法诡异得跨越了年纪,强横得吊打一片老人?
少年的天真自然,在他身上以一种诱人亲近的方式存在,可他脸颊耳边那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背部胸口的掌印血痕,却也让他多了一些被迫摆出来的成熟沧桑。
但我只是看着。
我也没有说话。
也没有收下剑。
更没有原谅他。
最后也没有对他发怒。
而唐约眼见我沉默得一点反应都不给,便觉得这沉默也变得难熬起来。
他渐渐多了些不安,多了些躁动。
整个人越发小心翼翼地看我、瞅我,瞧我有没有怒火要喷,在现在的他身上,完全不见那日在巴陵老街上纵横睥睨、谋算八方的老练。
好像他本有一身锋芒可以抖擞,可在我面前,他甘愿把锐利的自己收藏起来,对着我赔了一笑。
可是,一个人若把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和一年多的欺骗隐瞒,都浓缩到一个薄薄的笑容里,那这笑容该有多厚重、多难受啊。
他难受。
他也很歉疚。
非常地不安。
“聂哥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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