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且战且退,并把这些人引到了当地的一个茶铺。
这是我在三年前就熟知的一处属于聂家的产业,本以为过去可以讨一杯茶水喝,暂时歇歇脚,没想到到了地方才发现,茶铺因为之前的打砸和抵制,已暂时闭业,
我扑了个空,便在这凄风苦雨的大街上,对着这个茶铺的招牌发出了一声儿苦笑。
而身后摆着摊的一个个摊贩,已陆陆续续向我投来了仇视和敌对的目光。
然后,他们从摊贩下拿出了隐藏的刀子、剑刃、匕斧。
凄风苦雨,走投无路,大抵就是如此光景?
而我一回头,在雨幕之中抖出一道儿清凌凌的寒芒!
雨似细细密密的针在一方粗布之上乱缝胡刺,剑似一把近乎透明的剪子绞进了这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转剑便是转雨,动剑便似反弹雨珠!
我手上剑光一抖,千万颗雨滴犹如受袭一般反向扑过来的十把刀剑弹射而去!
刀光一沉,剑刃一歪,我借机凭空一跃,跃过一个人的身侧刺了他的肩,转过一个人的腰腹浅浅点刺了他的膝盖,滚到一个人的背后一剑向后递过去,却不是递进那人的脏腑,而是贴着腰身刺了过去,撩开了一道儿轻薄的血光。
就这么浅尝辄止、却精准无比地刺击、撩击、斜击数十下之后,地上已倒了十个不能再战的人。
可在他们的奋力围攻之下,我的臂膀上又多了一道浅口。
最后四个高手面面相觑了一番,接着鼓足勇气围攻而来!
我便用了“借剑式”,先声夺人越到一个人身后,把我的剑压在那个人的刀上轻轻一转,让他的刀转了劲儿,向剩下两个人劈去!
他呀呀大叫着几乎控制不住手里刺向同伴的刀,我却在最后一刻又出一剑,翻折了他们互相残杀的刀刃。
然后,踢翻了剩下的三个人。
所有人在地上呻|吟着,叫嚷着,难受着,也敌视地看着我。
“聂小棠……你都已经杀了尹庄主,还在这儿枉充好人做什么?你以为不杀我们,就可以赎清楚你的罪么?”
说这话的,正是那“旗山寨”的寨主薛万旗,昔日天胜庄的小宴上第一个发言的人,此刻他正怒目勃发地瞪着我,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恨不能下一秒就扑过来。
我看着他脸上的仇恨,只冷冷道:“我不杀你们,只是因为当日宴会上看你们说话,还算给了我些乐子。但这乐子也只够保你们一时的命,你当真以为惹急了我,我就不会把你们一个个给宰了么?”
让我想想该不该拿这厮开个刀。
薛万旗是寨主,曾劫过聂家拿去贿赂官员们的万两镖银,但昔日起家时也曾劫掠过百姓与商户的银子,可以说他后期是改善了,是反聂势力之一了,但他之前的腌臜事儿也不是没干过,手底下也意外沾过几个商户保镖的人命。
于是,我的剑下一瞬已抵到了他的咽喉。
“你还敢再来追杀我么?”
薛万旗却怒道:“若非尹老庄主庇护了我,我当日早就被聂家杀了,你要是不杀了我,我天涯海角都要追杀你到底!”
好,从前是沾过血,但如今倒也算个汉子。
我的剑尖开始在他的脖子上缓缓慢慢地划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这种细微却恐怖的划拉,是恐吓多过伤害,事后好好包扎就可挽救,而就在那薛万旗面露惊恐之色,地上躺的众人对我发出一声声恨意滔天的叱责和怒骂时。
一道尖啸的急光划破了雨幕之中,直冲我剑尖而来!
我当即闪身后退,剑尖猛地一荡,荡开了道急光。
原来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铁石。
可谁能把一块儿铁石投掷得这么精准狠绝,且石头之上的力气足可以把我的剑尖都震得微微一颤?
我猛一抬头,那道熟悉的白影已如一道冷电般冲向我,几道猛烈的踢蹴在一瞬间全向我的周身要穴招呼来!
不是梁挽,还能是谁!?
他怒目冷面而来,一出手就是重手!
我手中舞出一个密密织就的剑网,立刻与他的踢蹴对了个旗鼓相当,让他无处可打无处可踢,可梁挽的踢蹴拳打却越来越厉越来越快,逼得我一步步往后退的同时,也知晓了身后并无多少退路。
于是我迅速往上一飞,到了屋顶上,而他也转瞬跟了过来,如鸿飞的燕雀一样迅速跟上了我的步伐,在屋顶一边急速挪动,一边目光冷漠地盯着我。
他蓦然看我一眼,我只觉心中一颤,仿佛那精绝冷漠的目光像一把针似的刺向我,但转瞬,我就听到了他那刀子一般无情冷酷的话。
“聂小棠,你到现在还想逃吗?”
我回以冷笑:“不逃,难道还要和你叙旧?”
说话之间,我们已翻过了好几重的屋脊、塔尖、桥梁、墙顶,最后翻进了一处无人的破庙之中,我落地的瞬间,梁挽就已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而我终于停下。
转身看他。
他看着我,目光决绝悲切,仿佛眼中翻涌的血色雨幕,已与现实的透明雨幕融到了一块儿,分不出什么是雨,什么是泪,嘴唇微微动弹,在极致的冷漠和极致的崩溃之中,他问了一句。
“为什么?”
我压抑住内心的颤动,只故作冷漠地垂下了剑锋,扬起了骄矜的脸。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问我为什么?”
梁挽声色悲哀道:“因为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他目光平静到了极致,但那仿佛是一种被撕裂前的平静,就好像瀚海在翻涌巨浪之前也是极致的平静。
“你不可能是聂家的内奸,可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而且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你要这么做……”
我冷漠道:“只是你想不通,并不是没有理由。”
梁挽只道:“那就告诉我,我一直都会听解释。”
我奇道:“到现在你还愿意听我的解释与分辨?”
梁挽沉默片刻,目光在平静里肆虐着压抑的恨与怒。
“我不知道。”
“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相信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算认识过你这个人……”
我心中一个颤搐,好像心脏里忽然伸出了一千一万只魔手,在挤压我的脉管与血肉,可感情归感情,表演归表演,我的表演依然精湛地演出了冷漠与杀气。
“既然不相信,那你问什么问?”
梁挽说完这些肺腑之言,便沉声道:“但就算是极恶之人,我也通常会给一个澄清与解释的机会……”
说完,他收拢了一切表情,几乎已把冷漠装点到了极致。
“聂小棠,我再问你一次,你当时在林家灭门案的现场,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义父?”
“那天散步回来你就很不对劲,义父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和林家的事儿,和林麒的事儿有关!?”
我嗤笑一声:“我已经说过……我不能说的,你听不懂吗?”
他目光一黯,仿佛已做尽了最后的努力和抱着最后的希望,可这一瞬间的希望还是破灭了,那苍白的面颊似有不受控的颤搐,却仍极力控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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