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骤然醒悟,瞬间觉得身上发起了一阵阵彻骨的幽凉。
聂楚容说的没错。
林麒并不是真名,而是他作为卧底时的假名,毕竟卧底实在是一件高风险高危局的事儿,若被发现很容易被牵连,所以连带着他当初混入聂家帮派的身份,也是一并造伪,那籍贯路引上面就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当初聂楚容抓了他做卧底,百般用刑,除了作为亲兄对义兄的泄愤,更有查出他幕后真实身份的用意。
林麒死之前,我曾闯进那深不见底的黑牢,本欲去救他,没料到却是见林麒最后一面,这一点聂楚容是知道的,他只怕还很开心林麒死在了我的面前。
但他不知道的是,林麒被我从刑架之上解下来后,用嘶哑沾血的嗓子,用着十根不成形状的手指握着我的手。
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轻轻说给了我听。
他是要我记住他是谁。
要我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姓林,但并不叫林麒,他的真名叫林野净,他并非出身于勉州林家村,也不是来自于盛州的林家庄、万州的林家堡,而是出自于千里之外的舒州,那儿有个明琉山庄,庄主林圣璜为当世的武学大家,与多方正道门派有亲旧关系,也常收取寒门落魄的人才聚在庄内,林庄主平日仗义疏财、见恶不平,乃是一等一的豪爽英武,林野净就是他收养教导、悉心栽培的一个义子。
林野净长大后,本是有志做一方名捕的,可见了聂家作恶多端,又见自己的朋友死在聂家手里,官府衙门却制约不了聂家分毫,因此深受刺激。
也许是他自己想,也许是林圣璜劝说他,总之他是自觉到了聂家这个大染缸当卧底,给正道输送了许多情报,导致聂家有好些个分舵在当地受到重创,还挫败了聂家不少祸害当地帮派的阴谋暗算。
总而言之,他确实并非林家的亲生子,可观其言看其行,他与林家一家老小就如亲人一般。
说完这些以后,林麒拜托我做了最后一件事,就咽气了。
他在刑讯过程中没有透露自己分毫的身家背景,直到我去了之后才在我一人面前吐了真言。按理说,林家的背景应该是没被泄露才是。
可林家还是遭难了。
因为当我赶到舒州的明琉山庄的时候,那庄内已陷入了一片苍苍茫茫的火海。火舌如同攒动四方的金蛇一样,吞吐千万条焰尾,遇人摧人,遇庄摧庄。
放火的不知是什么人,聂家的可能性最大,但不排除有别的势力趁机寻仇,因为我当时在庄内,至少是遇到了三波来自不同门派的杀手。
待我杀得血海滔滔,闯了进去,却见大堂内是人杀人人踩人人叠着人,林庄主自然是惨死,他的妻子儿女却不知所踪,没人晓得他们到底是葬身火海还是被人救走了,我只知在那一夜后,江湖上就没有明琉山庄这个地方了。
难道梁挽会是林家的少爷,他与林麒这个义子互为兄弟?
所以聂楚容说他是林麒的弟弟,但不是亲弟弟?
那林家灭门的当夜……当夜他到底在不在?
我一瞬间转过百种心思、千般念头,各种恐惧、震惊、不信的念头都堆积到了胸腔,可是转到了一刻,心里却忽然萌生出一个极可怕的念头。
如果林麒当年没有泄露半分自己的身家,那聂楚容当初是怎么确定他是出自于明琉山庄,而不是别的地方?
他又怎么能口口声声确定梁挽就是昔日林家的人?
当年那个出卖林麒的人,并没有被抓到。
难道这个人,如今还在梁挽的身边?
我察觉出了一切纷繁乱杂的线头的终点,总算沉静下来,看向聂楚容,却只摆了一脸的冷淡和不信。
“无论他是林麒的亲弟弟也好,干弟弟也罢,你有除了话语以外的证据么?消息的来源是什么?”
聂楚容笑道:“江湖规矩你该明白,来源是不方便问的。”
“不能透露来源你说个什么?”我扫他一眼,狠狠吐槽道,“如今他叫梁挽,我只需记住这一点就是。”
“我的傻弟弟。”
聂楚容语重心长地欲拿捏我的手,却被我顺便躲了,他像习惯了似的苦笑一声,接着说了这个话题。
“这梁挽可是打定主意要为林麒和林家人报仇的,他若知道你在林麒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你和他还能做朋友?再好的朋友也经不得这样的挫磨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当即拍拍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饭吃过了,人也见过了,我不想在薛姐的地方和你打架,我要回去睡觉了。”
聂楚容忍不住笑了一笑:“刚吃完就睡?你是小猪吗?”
我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样瞪他一眼,冷色道:“饭后睡觉就是老子的习惯!就算不睡觉,回去伸展一下躯干,也比在这儿和你干瞪眼强!”
说完,甩了脸出了门,再不多看他一眼,更不多说一句。
聂楚容淡笑了一声,也不计较什么,只是派人送我回了养伤的“深桐碧院”,我这一路上却是仔细观察了暗哨的分布,一面把各方情报在心中汇了个总集,等到了院子里,自己调息打坐了一场,喝了药,吃了饭后甜点,心思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就有个碍眼的过来找我了。
等聂楚容踏过门槛,带一个楠木盒子,欢欢喜喜地过来找我的时,我正好已经翻了三个白眼,手里的痒劲儿正好可以积攒到甩出去一个天大的拳头时。
聂楚容把楠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道:“想不想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无语道:“我们午饭时才刚聊过我义兄是如何被你害死,你现在这个时候扮兄友弟恭,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聂楚容一愣,笑容忽然就冷淡了几分。
“一个骗你欺你的人都能当你的义兄,诓得你在他死后仍旧为他去赴汤蹈火,我给你带的盒子,你却看一眼都不能?”
我冷眼一眯:“看一眼又如何?”
他不等我起身,瞬间翻开了盒子。
而我定睛一看,发现这里面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一些陈旧的首饰、破损的镯子,可看得我越发皱紧了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把盒里的东西一道道拿了出来……
这是……棠花酒肆前豆腐坊的王大娘戴的镯子,卖绒花的苏姑娘鬓发上戴的新式绒花,卖糖人的老李制糖的糖具,还有各种各样……明山镇居民的东西……
我把盒子猛地一盖紧,目光如冷电一般射向他。
“你威胁我?”
“你想哪儿去了?”聂楚容无奈道,“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三年之间一直在找你罢了,只是没想到你最后选了这么一个破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一群没钱又没见识的镇民,那儿有什么好?比得过盛京?还是比得过襄州云州胜州?”
我冷声道:“就是因为穷乡僻壤,才让你找了三年才能找到,你以为拿着这些物件儿就能威胁到我?那不过是一个藏身之地,这些人也不过是……”
“不过是你在乎的人?”聂楚容笑着眯了眯眼,“你若不在乎,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出这些是谁的东西呢?”
我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了他的衣襟,把人拉得极近,近到我可以看得清他眼睫的轻动,和那嘴角挂着的一丝癫狂而尖利的轻笑。
他轻轻笑着,目光却是锋芒毕露,犹如难以压制的冷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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