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认真看他:“很失望?”
“不,是疑惑。”
梁挽一动不动看我,有一种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
“你为什么忽然就冷淡了下来?不想继续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些我没注意到的细节?”
我只睨他一眼,半嫌半嗔:“这么蠢的问题,你还问我?”
梁挽从我那眼神里忽然得出了什么信息,骤然苦笑道:“所以……驯马还没结束啊?”
我淡淡道:“你以为抑制冲动,单单只是抑制开始的冲动,不包括抑制继续的冲动?”
所谓的性同意,第一层是开头的同意。
第二层的同意,却是很多人这辈子都从未想过的——对于继续的同意。
很多人有种奇怪的幻想,认为一个人如果同意和你羞羞,那即便过程再不愉快,那也是羞羞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个人不能说不,不能后悔,后悔了也不行,得强行做下去。
这问题是,我就是要有后悔的权利。
即便同意了开始,如果过程中有任何叫我不舒服、不痛快、不爽利,不想继续的情绪,我就可以叫停,我就可以一脚把你踹下去,结束我们在做的事。
而你得尊重这等中止。
不要觉得我会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是你的事儿,不是别人的。
如果我想逃,你不能像上次一样,在我试图中止时,把我的足踝扯回来,把我的手拉过头顶,压在床上,那样不容拒绝地亲我,揉我,让我被各种美丽的感官所吞噬,而没办法逃离你。
那是恃靓行凶,你懂么?
梁挽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是个玲珑心思的人,怎会不明白我没说出口的那一些道理?
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只能无奈苦笑道:“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已想好了要把我踢下来。”
我挑眉道:“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你自愿受了一剑,我顶多不去惩治你,你还想我忘记一切陪你睡?那得加钱好不好?
接下来好几次,我都会同意你想做的事儿,然后做到一半,或者像今天一样快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出尔反尔,把你一脚踹下来,甚至可能踩几脚。
直到你完全习惯了这个流程,可以做到随时想停就停,我才能结束这训练。
梁挽却无奈地咬了咬牙:“可这样功败垂成,只差最后一步就被踢下来的感觉,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可面上那种不甘、恼恨,却又恨不下去,只有爱怜的无奈,似已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切。
“如果你只想浅尝辄止的话……你也可以和我明说彻底,你并不需要同意再反悔的……”
“真这么难熬?”
“君子也是个男人。”梁挽温润无奈地好像在说别的人,“你若一开始说明,我当然不会如何。可你分明用手段,把我撩拨到了极致,又这样骤然后撤,翻脸无情,你一次还好,若是每次都这样,那我,我实在……”
我明知故问,无辜笑道:“你实在什么啊?”
他欲恼欲嗔、欲爱欲嫌地看了看我,恨恨咬了咬牙。
“我,我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心里实在很想把你捉回来,绑起来,堵上嘴,狠狠地咬你一口……”
我笑出声儿来,却又忽然收起了所有笑容。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是一个好男人?”
这个问题可就有意思极了。
因为大部分男人不但不知道什么是好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男人,甚至连好人的定义可能都分不清楚。
而梁挽想了想,忍不住有些阴阳道:“懂得克制隐忍,也懂得坦诚相待、尊重爱护别人情绪的人,是好男人。”
这都学会阴阳了?真恼了啊?
我笑了笑:“可我觉得,这还不够呢。”
“如何不够?”
“因为好男人,首先是一个人。”
“人就不该屈服于本能、屈从于冲动,人就该承受一些变卦、拒绝、退出,而不因此大发雷霆、大改其色。”
一个人若是能在离成功一步之遥时,被我无情踢下,还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接受今朝风云便是如此反复,我才认他是个真正的好男人。
没有接受风险的准备,又凭什么接近成功?
只有你通过这等训练,证明了自己确实可以抑制冲动,做到随时尊重别人的意愿,那我才觉得可以做到最后一步呢。
梁挽听得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抬头,拿那如画的眉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仿佛是第一次,也是更深地认识到了我的一些观念。
他忽然笑了一笑,这次笑意里不再带着苦涩,而是带着一种不再执着于某些条例原则的豁达,眼中锋芒闪动不休,犹如刀的花和剑的影在厮磨缠绵。
“你这样的歪理,我算是头一回听,但我也挺想听的。”
我挑眉道:“哦?你想继续?”
梁挽点了点头:“风险我已经知道了,当然可以继续。”
你知道你随时会在意兴酣畅时,被我踢下去的,对吧?
这你也想继续?你确定能抑制得住?
梁挽笑道:“我当然还是不喜欢在快活高兴的时候,突然被人踢下去、踩上去。”
他目光一深,道:“但这个人是你……若是你做了这些,你的心情总会好上那么一点点……”
他温温柔柔地看了看我,笑道:“想想,也不算太亏?”
这回倒是轮到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他。
这家伙,嘴上说着不肯被驯服,可已经快被驯服一半了啊……
我叹了口气,笑容又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
不过……还有一半野性未曾驯服吧?
我又重新靠了上去,而他真挚且动情地看我。
“聂小棠……我,可以吻你么?”
居然这么君子?晓得去问了?
我点点头,他则伸出手,拿了一条绸带,轻轻盖在我的唇舌上,然后一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一手把我拉近,他的唇舌紧接着就印在了这半透明的绸带之上,像一个印章回到了它该有的文件之上,且深印浅印、轻印重印,印得各有不同,却印有一样的朱红之色、正直之形。
他看上去是那样地认真且专注,按着我的后脑勺的那只手却是又温柔又轻抚,像在按一个看不见的开关,按得我从紧张到了羞涩,恨不得把自己越缩越小,小到从他身边溜了出来。
见我没了,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笑,我瞪他一眼,解开脸上的绸带,自己先转身了。
说走就走。
让他又愕然又无奈地楞在了当场。
可我走到一半,又觉不解气,脚尖沾着大地都泛凉意,似乎在催我回到那个温暖的有他在的被窝。
我就回身,来到有些惊讶的他面前,我漠然冷哼道。
“别低头,别转身。”
他没低头,他没转身。
但我是又低头又俯身。
没有任何桎梏和阻碍地,把一个带有温度的红色印章,送到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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