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这个面孔青涩、比如今的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白袖,第一次感觉到他是那样陌生。
谢松原审视的目光让白袖抿起了唇。
迎接他的是白袖长达数秒的沉默。
“我完全没有恶意。”几秒钟后,似乎是不想让吴柏山偷听到,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恰恰相反,我是为了帮你而来的。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如果非要一个回答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很远以后的人类的未来。”
这个答案让谢松原跳动的心脏骤然又加快了几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惊讶,大概是因为他在平行世界里已经见过类似对方的存在。
“你也是‘探员’?”
白袖犹豫了一下:“不算。我们是不同的工种。”
“那你——”谢松原有太多问题想问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却没有那么多。
门边的吴柏山忽然看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声音也变了调:“那些东西上来了。”
他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流露出忌惮与畏惧的眼神。
距离他们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楼顶天台的最边缘处,至少有二十只精神奕奕的高大生物跃过金属围栏,从外侧翻到了墙内。
它们很快锁定目标,朝着机房内的几人小步跑来。
谢松原不再说话,从工具间里翻出三套绝缘服和手套扔给白袖他们:“穿上,否则待会被电糊了别怪我。”
吴柏山没理解他的真正意图:“你想用电?可这里没有可以大面积导电的东西……”
白袖知道情况紧急,也再顾不上别的,扭头看了一眼门外,语气急促地向谢松原提醒:“盖亚以能量为食,这种生物能汲取一切形式的能量为己所用,那种方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做不到。”
“跟着你的直觉来。你要相信,那种天赋就在你的体内。即使你看不到它,它也始终存在,只要你发现正确的渠道。想想你每次发掘出新能力的那个契机,找到那种濒临极限的感觉——好好想想,做你应该做的!”
谢松原抓起工具走了出去。
机房左侧靠墙的地方就是一台竖立在地的巨大空调外机,身后跟着一串比正常男人手臂还粗的黑色缆线,每一根的直径都超过人的拇指。
谢松原用工具刀将缆线切断,削去末端的绝缘保护层,露出里面的导电线芯。
他明显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先是从口袋中摸出先前的玻璃碎片,在手心里掂量两下。接着蓦然下定决心,将那玻璃碎片狠狠捅进心口的位置:
新伤口比他割在手臂上的还深、还狠,发出沉闷的破柔声。
谢松原的面部肌肉猛然抽搐起来,手上的动作越发变本加厉,手腕转动,将碎片顺着肋骨缝隙刺进更加温热的胸腔深处,拧出一个直径三公分的血洞。
鲜血喷溅,瞬间染红了身前的衣物。
谢松原呼吸粗重,强忍着痛意将线芯缠绕在玻璃片周围,用胶带简陋地固定。
天台上的兽群距离他们只剩最后十米。
然后是八米,七米,五米。
他看见盖亚——或者说吴祺瑞幽灵似的身形夹在兽潮之中向他涌来,口中发出类似古罗马战士冲锋前嘹亮口号般的疾呼,洋溢着嗜血的兴奋。
胜利对于他来说已然十分唾手可得。
谢松原可笑的举动帮下面那群人争取了短暂的生机,却将自己置于致命的死地。再没有人能前来帮助他,除非从天而降伟大的神灵。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选择用这种愚蠢的方法、不受良心谴责地死去?吴祺瑞的声音在他的心中怒吼、咆哮,得意洋洋。
一股奇特的心灵冲动诱使着白袖在这时扬起头颅,看向夜空。
吴柏山明显有些慌乱,对白袖道:“你不是有那把枪吗?冲它开枪啊!”
“没用的。”白袖面色阴翳地说,“枪里总共只有三发‘子弹’,机会早就用光了。”
那次谢松原从四楼坠下,差点被盖亚带走,是他及时开枪,才阻止了怪物的举动。
天色太黑,吴祺瑞不曾注意谢松原胸前的血迹。
但凡他注意到这一点,或许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会有那么一两秒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会在接下来漫长的时光里为此悔过终生。
谢松原的表情无比平静。
他再度想到了《圣经》里的寓言故事,想到索多玛与蛾摩拉,那送出自己可怜的女儿以求上帝饶恕的虚伪之徒罗德;想到耶稣座下的信徒亚伯拉罕,为表自己对神的忠诚,宁愿让儿子成为燔祭的牺牲品。
他想起自己阅读这些文字时的愤怒感受。诚然,上帝最后没有真的让城中人玷污信徒的女儿,也没有真的将亚伯拉罕的儿子当做祭品。可在谢松原的眼里,当上帝满意地接受了信徒们扭曲而盲从的敬仰的那一刻,这座虚假的神像就已经倒塌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另一个谢松原就是同一个人。
“我阅读过的文字会浸入你的思想。缠绕在我身遭的火焰会,燃烧你的全身。”
现在他明白了另一个他话中传递的未竟之意。
一个信徒如果真的全心全意的虔诚,那么他就不该借由外物表达自己的忠心。
他应该献祭自己,因为那是他唯一不费力气便唾手可得、又完完全全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一个要靠他人献出生命来施展神力的上帝,也与魔鬼基本无异,不值得被任何人爱与相信。
……没错,全心全意。
谢松原想到了吴祺瑞麾下的那条多头蜥蜴。他还记得对方诉说的关于如何开发它的全过程:
将它逼到极限,要么生,要么死;要么反抗,要么沉沦。
只有在极端的险境中面临最真实的死亡威胁,没有任何退路与多余选择,不得不拼尽全力、放手一搏时,才能诱发其最大潜力,荣耀的大门才会因此敞开。任何生物都是如此。
现在,我就是那条蜥蜴。谢松原对自己说,我该怎么做?我需要怎么做?
“只有当人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你才能真正跳出时间,逆流而上。”
“你知道盖亚最害怕什么吗?它们最害怕死亡。”
“信仰上帝,远不如自己成为上帝更加行之有效。”
“盖亚以能量为食。这种生物能汲取一些形式的能量为己所用,那种方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做不到。”
“想想你每次发掘出新能力的那个契机,找到那种濒临极限的感觉——”
谢松原闭上眼睛。
过往无数句从他人之口说出的话,都在此时缠绕成一团,急速地围绕着彼此旋转、跳跃,汇聚成一条银光闪闪的线。
每次死后的新生都要消耗能量。
只要有足够多的能量供应,他就能无数次地死了又生。
只要他不死……
谢松原睁开双眼。
想,让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来判断我的诚心吧。
让火焰烧遍我的全身。
我会比他做得更决绝、更彻底,更不遗余力,将我自身献给我自己。
当我成功的时候,我会直接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我心中唯一伫立不倒、言出法随的神灵。
如果说每个人从一出生起,都有命运之神为其钩织好专属的人生网络,这一刻的谢松原已经相信,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走到这里,完成这段旅途。
面前,吴祺瑞化身而成的盖亚迅速而狂暴地冲来。
对方甚至不惜为此加速了时间,上半秒他还在几十米远开外,下半秒,怪物便已然移形换影,来到了谢松原面前,距离他只有不到两米。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去死吧!——”
谢松原甚至能感觉到男人那非人表皮下沸腾滚烫的肌肉温度。
再然后,吴祺瑞的声音充满错愕地戛然而止。
谢松原举起手里连接着玻璃碎片的缆线,将它们用力插进左胸上还没来得及合拢的伤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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