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谢松原就从怪物的头顶钻了出来,纵身一跃。
乳白色的筐蛇尾在谢松原陷入泄洪洞的瞬间严密地包裹住他,谢松原身形一颤,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留下白袖的一只爪子还震惊地停留在半空中,脑海中回荡着对方留下的话。
“有点私人恩怨要处理,猫猫,你带着污染源先和罗队长对接。小八爪归我负责,让他们千万不要打它。它还只是个,嗯,不到六个月大的宝宝。”
“这家伙……”白袖舔了舔爪垫,放回原地,想到谢松原先前特意将污染源放在自己怀里的,不由觉得无奈。
他根本早就想好了的吧?
白袖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这只巨无霸宝宝。
只见它飞快游到了泄洪道边,数根螃蟹腿一样的附肢扒住了那粗大圆管的边缘,探头朝里看。
然后,突然不可置信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粑粑!——”
振飞树上栖鸟。
*
……
谢松原足足在水流汹涌的泄洪管道中漂流了近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侧的出口。
他松开蛇尾,从浅水中站了起来,打量四周。
月湖中溢出的湖水大概是都被排放到了近郊的一条老旧河道里。这边杂草丛生,不见人烟,环境很是荒芜。
夜晚的月光尤其明亮,谢松原眯了眯眼睛,很快捕捉到了老鼠的身影。
那人居然还活着。
不知道是该说他命硬,哪怕都这样了,还能拼死拼活地爬出泄洪道;还是该说他祸害遗千年,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程都不让人省心。
融合了老鼠与鮟鱇变种基因的许石英此刻相当滑稽,黢黑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洗衣机里的脱水鱼干,在泥地里狼狈地爬行。
忽然间,老鼠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急匆匆回望了眼后方黑洞般的偌大洞口。
结果却一眼看到青年暴露在月光下的颀长身形,瞬间吓得肝胆俱裂,宛如看到恶鬼索命。
老鼠被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自己落入对方手中。毕竟打从他决心跳入泄洪道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就是死,也绝不要被那人抓住!
视线前方的男人毫无征兆地不见了。
谢松原跑到老鼠消失的地方,前面的道路空荡荡的,哪里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受了那么重的伤,老鼠根本跑不远,也不可能爬出河道。之所以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大概率是用了障眼法。
谢松原拎着刀,在附近的杂草枯枝里又拨又砍,果然在河床侧壁上找到了个半塌的洞。
地道不高,只到谢松原的腰部,要在里面移动有些困难。大概是什么老鼠的近亲挖出来的。
谢松原思忖半秒,从上衣中掏出只小蜘蛛来,放在地面:“去吧。”
“YES SIR!”
有小蜘蛛替他探路,谢松原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大致的地道走向。
当然,在对方的实时转播下,谢松原也再次看见了老鼠的身影。
他沿着半弧形的河床壁助跑几步,双臂挂在岸上,猛地借着托举的力度翻了上去,跳上平地,循着老鼠逃跑的方向追赶。
地道内响起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像有什么体型不大的昆虫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老鼠并不在意,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见始终无人追来,理应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什么,反而更加心慌。
也许只是因为地下太安静了。他想。
然而就在这时。
砰!
许石英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道路便已瞬间坍塌,石块和泥土疯狂坠落,距离地面不远的地道竟就这么被人挖通。
凄冷的月色照进面前的地洞,许石英吃了一嘴的灰,被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下意识想往后逃,可已经晚了,从天而降的“大掌”陡然拉住了他,不容置疑地将这灰不溜秋的老鼠拔出地洞。
“啊!——”
下一秒,许石英被人狠狠扔到地面。
他眼泪横流,不断冲刷着飞到眼睛里的尘土,猩红的眼睛眨了又眨,勉强看清来人。
果然他妈是谢松原!
“跑啊,你接着跑。”
本可以早些解决的事,偏偏又被老鼠拖延到了现在,谢松原有些丧失耐心。
宛如骨架般的筐蛇尾像从谢松原的背后额外长出的第三只手,压住了老鼠的四肢以及脖子,不让他动弹:“你觉得你逃得了么?”
许石英尊严全无,又痛又怕地嚎叫起来:“别杀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糊满了男人皱巴巴的下颏。
“哦?”谢松原看上去不为所动,“哪里错了?”
老鼠抿了抿糊满鼻涕和眼泪的嘴巴,恐惧地张大眼睛:“不该……不该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谢松原摇了摇头:“这个回答太模棱两可了。”
说完,一直举在空中的蛇尾猛然靠近许石英的耳朵,须臾间就钻进去了半个手掌长的距离。
剧痛传来,痛得对方大脑嗡嗡作响。
老鼠一个激灵:“别、别别!是我,是我害死了盛丽莎!我不应该说谎的!我,我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所以才……”
男人泫然欲泣,不知道是真的悔悟,还是纯粹被谢松原吓的。
从谢松原出现那刻开始,他所剩无几的勇气就一并从这具残败的躯壳中流失掉了。
现在的许石英,只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糊涂虫。
蛇尾在原地停了下来。
老鼠的身躯僵着,背上直冒冷汗,抵在胸口的一口气甚至不敢就这么呼出去。
这个回答对方满意了吧?他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地承认了,谢松原还要怎样?
许石英想,他知道的,他知道谢松原是什么样的人——那种恶心的自作清高,让这人有种愚蠢的天真和心软,他亲自体会过。
只要他装出痛彻悔悟过的样子,谢松原应该是会……
想到这里,许石英的大脑剧烈一痛。有什么东西捅破了他的耳膜,像蛇一样,对于马上要钻入男人大脑深处这件事蠢蠢欲动。
温热的血汹涌流出耳道,老鼠不敢相信地看着谢松原:
青年的神情几乎和刚才毫无变化,如同俯视着一只卑贱的蝼蚁。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傻子,所以只要随便痛哭流涕几下,就可以蒙混过关?”
谢松原说:“……总是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好像说多了自己也能当真。你可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
话毕,蛇尾“噗嗤”一声,重重捅进去一整节。
老鼠大声惨叫,被“手铐”箍住的四只鼠爪中电一般拼命痉挛。冷汗一层接着一层落下,把他的毛发完全打湿。
“是不是还感到一头雾水?”谢松原笑了笑,从鼻腔间喷出薄薄的气音,抬起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告诉你,我不只是想起来了。还记得上次你去找赵松,结果却被我撞见的那回吗?就在那一次,我读到了你的记忆。多亏你愚蠢的自投罗网,让我认识到了你这个人的真面目。”
谢松原说这番话时,许石英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全身上下最令他难以启齿的丑陋都暴露在了对方眼底,无所遁形。
是了,谢松原知道了一切,怎么还会像以往那样放过他,更何况自己已在他面前展露过杀心。
莫名的羞愤涌上心头,老鼠狠狠咬牙,下唇再次被他呆笨的鼠齿咬破。
他冷笑一声,道:“你终于要杀死我了。想不到,你这种圣人也会亲自动手。”
却见谢松原笑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死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种解脱,但这对我毫无意义,体面的离开也不适合你。”
“许研究员,你得活着受苦,才能稍许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谢松原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怜悯,仿佛是告别一样的眼神,蹲在他身旁轻声道:“我最后再问一次。盛丽莎出事前,你扔下她跑走的那个瞬间,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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