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可以“读”到部分人的思维。
许石英忽然想到,如果他是因为谢松原才变成了这样,那么谢松原的能力说不定还要在他之上。
他可以读脑,谢松原也可以。谢松原会不会对盛丽莎的死起疑心,又或者,盛丽莎早就在私底下告诉过谢松原这件事?
不然为什么谢松原总是对他说出那样意味深长的话,更甚至,还会在众人都在大厅当中避难时,时不时地看向他,并和身边的白袖窃窃私语。
许石英越想,就疑心病越重。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发现了什么,在众人面前揭发他,许石英就坐立不安,一有风吹草动便担惊受怕。
大概摸清能力范围后,许石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停尸房,找到盛丽莎。
盛丽莎死去已久,覆着一层厚重白霜的躯体僵硬冰冷,泛着青紫,身为灵魂载体的□□已逝,残存的记忆宛若一卡一卡的磁带,只能片段式查询。
许石英将进度条拉到靠后的位置,从孕妇出事那天看起。看到怪物钻入盛丽莎的肌肤,再看到谢松原私下给她注射血清,检查胎儿状况。
都没什么问题。盛丽莎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那些举动,和谢松原之间的交谈也很正常。
直到最后,画面跳转到那个夜晚。
他第一次从别人的视角来端详自己:
这样的场景无疑视觉冲击力极强,甚至颇为刺目。
修剪得不拘小节的土气头发,脸上戴着难看的老式深色眼镜,身形不高,背有点佝偻,看起来气质畏缩,在和盛丽莎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画面中的男人明显后退瑟缩了。
在盛丽莎的记忆中,许石英甚至能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失落。她看出来了他的犹豫和害怕,甚至是不愿面对的冷漠。
她张口:“你怎么……”
许石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曾无数次在心中想象过,盛丽莎死前这句没说完的话会是什么。
是“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还是“你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做出这样的事”。因为不想让自己承担哪怕一丝丝的风险,身败名裂,更不欲面对盛丽莎失落的眼神、听见她谴责的话语。所以当时的他转身离开,落荒而逃。
可为了知道盛丽莎到底会不会暴露他的秘密,他必须强迫自己听下去。
得到的答案却出乎预料。
“——你怎么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快走,这里很危险。”
“快跑啊……”
一片静默。
没了。
许石英脸上的表情呆得像是雕塑。
这就是盛丽莎最后留给他的两句话。没有埋怨,也没有记恨,更甚至连那一瞬的失落也消散于无。
仿佛在她眼里,就从没指望许石英能真正帮她做些什么。就像程青早产那晚,盛丽莎也只是把男人拦在门外,自己单独鼓起勇气,给从未见过的怪物接生。
她早就知道许石英自卑胆小的本性。即使如此,在面对着对方的怯懦时,依旧没有任何怨怼。
干干净净地走了,留下许石英崩溃地痛哭流涕。
他一直刻意地不去回想任何有关盛丽莎的事,但女人死去的那一晚,所有和她有关的画面竟都是如此讽刺的纤毫毕现。
——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深入骨髓的自私。
没有人比许石英更清楚,他在那一刻原本是可以出手拉一把盛丽莎的。可他没有。
他恨他们。
不仅是谢松原,还有盛丽莎,他恨他们所有人。
这个世界对这些人太好了,使他们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许石英不明白怎么可以有人活成这样。
而他们也对他太好了,哪怕那种好只是一种施舍,一种膝跳般的条件反射,一种无足轻重的随手习惯,好到让许石英无法不去憎恨。
因为每当看见他们,就让许石英想起卑劣渺小的自身。
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憎恨,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导致他变成如今的模样。因为没法责备自己,就只能将所有扭曲的负面情感都堆积到他人头上。
……
许石英的身后,由潜意识构建出来的世界正在缓缓崩塌。
而男人依旧维持着蜷缩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可笑姿势,直到谢松原从背后将他翻了过来。
“你真他妈是个混账。”
谢松原单膝压在老鼠的腹部,握紧拳头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一拳到肉,许石英干瘪的脸颊直接被砸得凹陷。
谢松原还不觉得解气,仿佛体内的暴力分子都被对方给点燃了,还没等老鼠将被打偏的脸扭回来,就又给他了一拳。
“你害死了因为这层身份而信任你的患者,甚至连孕妇都不放过,最后把盛丽莎也害死了。她在死前最后一刻都被你蒙在鼓里——”
谢松原第三次高高扬起拳头。
“有病要去治,而不是拉别人下水,并且认为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说完,谢松原毫不留情、一气呵成地挥出第三拳。
砰!
许石英的口中“咯吱”作响,满口的牙顿时被打松了七八颗。也不知道究竟是谢松原太用力,还是大限将至的老鼠太过脆弱。
谢松原发泄完,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不过你这种巨婴怎么会懂。”
老鼠“噗”的一声,将一颗断牙吐了出来,一个劲地发抖:“说完了吗。”
谢松原漠视的表情如同火上浇油,烧掉了他最后的理智。男人终于撕破了自己虚伪的面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今天怎么都逃不过,干脆不再假惺惺地乞哀告怜,发起疯来。
“你懂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的痛苦?你他妈什么都有,而我呢?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面前还是只是一个可怜虫,一个失败者,我怎么都比不上你,哪怕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要像一只臭虫一样,跪在你脚边求你放我一马,被你当成狗耍……”
许石英说到激动处,面孔憋得通红:“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所有人都他妈只在意你说的话,在他们眼里我屁都不是。如果我不为自己争取,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如果我不私下注射,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他妈的没有话语权——我不甘心!而你这个走运的蠢货……完全浪费了你的才华和位置!”
“谢松原,你只不过是走了运。看看现在的世界,你以为没了我,这世上就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做?任何跃进的新文明都需要牺牲,鲁纳斯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足以证明我是对的!可我运气不好。如果一开始站在那里的人是我,我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处心积虑……咳咳,甚至和奥丁那样的人为伍。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别无选择……”
许石英眼神涣散地盯着上方的天花板,为自己下了定语:“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现在成王败寇,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谢松原冷笑一声:“别把自己说得好像忍辱负重的开国功臣,没人逼你做这些。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事情是能让你随意轻视他人生命的借口。很遗憾,你到现在都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泄愤过后,谢松原的胸膛重重起伏几下,忽又诡异地恢复了平静,宛若深冷的海洋表面。
“继续。”
场景再度切换——
许石英又回到了熟悉的基地走廊。
与曾发生过的真实事件不同,这回在他脑内上演的,完全是经由孢子刺激后、根据许石英潜意识里最深层的恐惧而自动生成的景象。
许石英被梦境里的“怪物”们追赶着。一个个长得奇模怪样,面目可憎。他们的身体似乎由无数种不同的生命体拼接构成,阴森怪诞,如同电影里的异形。
但如果仔细观察他们那被安装在不同动物躯干上方的人类头颅,就会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谢松原甚至从中认出了几个眼熟的患者,他们都因被老鼠悄悄植入了多重基因而身体溃烂——
这是许石英想象中的,倘若他们还活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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