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崴脚了吧?
他目光追随着岑肆,这人今天看上去心情一直不太好。明明才夺冠,却像输了很多场一样。走路看上去并无大碍,但众星捧月地离场时,队医是紧随其后的。
江识野有些担心。
明知道这人的习惯是比赛日期间不带手机的情况下,他依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然后就在昨天去更衣室的那条走廊上等着。
他等了很久。
16强赛是上午,八分之一是下午,他连饭都没吃,就一直等。
怕错过。
然而走廊上一个人没有。
江识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可能并不是安排给国家队的专用更衣室。
而是岑肆昨天找的一个避人场所。
已经快要比赛了。
他还是没走。
几分钟后,岑肆的身影终于映入了眼帘。
还提着个袋子,里面是两个三明治。
“吃了没,拿着。”岑肆抬手递给他,就像是专程给他送午餐的。
江识野接过去。
竟然还是热的。
他在这等他,他来这找他。很难知道这是默契还是赌注。
“刚一直有人陪着我,检查吃饭什么的,我脱不开身。”岑肆解释道。
“嗯。你脚受伤没?”
“没,比赛时有些扭到,处理了一下,现在好了。”岑肆打开门,表情依然有些沉,语气淡,“进去吃。”
他今天心情真的不咋地。
江识野默默跟着他进去。
但距离比赛只剩一小时了。
“你还是快回——”
“我哥给你说啥了?”岑肆突然问他。
江识野嘴唇微张地停住。
“我昨天越想越觉得你不对劲儿,我哥到底给你说啥了?”
岑肆盯着他。
他的目光很锐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窗外的雨声哗啦作响。
“不说是吧,”岑肆笑了一声,“我昨天问了我哥,他也没说啥。但我其实闭着眼都能猜到。”
“僵尸,我哥人挺好的,但是吧,他爹味儿重。”
你们家的人还真都挺喜欢互相说坏话的……
“没有。”江识野笑了,故作轻松,“你哥就是说你现在是冠军了,所有人都看着,怕你谈恋爱的事儿暴露出来,遭受诋毁。”
“我不怕诋毁,你怕?”
江识野根本不在乎自己,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他也坦诚相告:“但我们谈恋爱的事儿被发现,会很影响你的职业生涯。你才刚刚开始。”
“我不会让它被发现的。”岑肆斩钉截铁道。
江识野自然不信。
纸包不住火的。
岑肆又说:
“谈恋爱这事儿,我会自己说出来。”
江识野一愣。
“但现在还有点早,因为我只拿了一块金牌。僵尸,你听我说,我是运动员。”
“这里只讲成绩,胜者为王。”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大概是要比赛了,岑肆语速很快,混在雨声里,“我的意思是,只要我成绩好,只要我一直是世界第一,就没人能限制我。”
“包括我说我是gay,说我喜欢你。”
三明治的包装发出沙沙声,江识野怔怔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想20岁就成为大满贯得主,以前只是一种希望,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发现站得越高,就越有发声的权利。”岑肆声音淡又沉,“只要我从不输,打服所有人。那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也只会说恭喜,还会夸我是人生赢家和性取向平权捍卫者。这个世界很慕强,你懂我的意思吗僵尸?”
“现在人人还当我是黑马,是运气好,但只要巴黎奥运会我再拿了冠军,他们就会彻底认可我的实力。你知道弗朗索劈腿家暴都是被原谅的吗?他拿得出成绩,于是就都捧着他。同性恋又犯了什么罪?”
岑肆望着他,深深的桃花眼,“僵尸,你放心。只要我一直是第一,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爱你。”
爱你。
雨瞬间泼到了江识野的心。
这么重的词,他怎么能这么直接甚至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你怎么可能一直是第一。”
岑肆耸肩,毫不怀疑:“我会的。只要我不浪费自己的天赋。”
“但你不停训练,又哪儿有时间来……”江识野一顿,艰难地把那个字说出来,“来爱我。”
“不。”岑肆手把江识野肩膀扣得很紧,“这一年我很抱歉,让你一直等。今年是我第一个国际赛季,我确实训练得很疯,第一步是最难的,但后面就不会这样了……靠,这话听起来像画饼,你信我吗。”
江识野笑了下。
摇头。
岑肆忙急着解释:“阿尔多说我专注十分钟领悟到的剑感超过其他选手苦练一周。我没开玩笑,我只要在那十分钟付出百倍的努力,我就可以用剩下的一周和你在一起。当然一周也不太现实,但我的意思是我其实不用训练那么久——”
“嗯,我知道。”江识野突然又打断他,“你不用说这个。”
其实就算一年只见面三天他都不在意。
“你信吗。”岑肆还问。
江识野仍旧没回答。
“巴黎奥运会夺冠过后我就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在一起。”
“……你中不中二。”
“不,”岑肆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都开始直呼其名,“江识野,我没开玩笑,巴黎奥运会夺冠那天,我一定会让你站在我身边。认识我就认识你,你到底信不信?”
江识野这辈子其实都没怎么听人这么直接又笃定地说过话。
他眼眶莫名有些热。
但他还是没吱声。
“你信不信?”岑肆都急了,压低嗓,却像在吼。
“……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江识野把他的手从肩膀扳开,“先比赛好吗。”
比赛快开始,岑肆真的得去候场了。
岑肆等不到回答,却并不罢休,边开门边说:“那这样,我们交给天意。下一场比赛,我们对J国——”
江识野一惊:“八强就对J国?”
“是啊,”岑肆耸肩,“签运不好,这么早就碰上了。”
如果说弗朗索是近几年垄断男佩的王者,那J国佩剑团体的统治力就还要往前追溯二十年。
自打有击剑世锦赛这玩意儿以来,J国男佩团体最差的成绩都是第四名。
今年更是强势,赛会前三号种子,都是J国人。
再放眼我国,排名最高的老将邹孟原,是赛会7号种子,其他都在十名开外,甚至还有一个57号的。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小瞧这个57号。
这个57号也比所有人都任性骄傲。
他竟用胜负下赌注,
“只要这场我们赢了,我说的话就都能实现,管你信不信。”
……大可不必。
幼稚迷信,赢了不一定让人放心,输了却确实会影响心情。
这事儿难度又不小。
“……这不是你一人的比赛。”
“无所谓。”岑肆迈步往前走,“就是越难才越能成真。我就是想证明,我在的比赛就一定能赢。”
“……”
“我知道你不信我,无所谓。没人做的第一次,我敢做。”
岑肆没再回头,走廊上传着他的脚步,掷地有声。下雨天没有阳光,只有击剑服闪着银色的光芒,“我们队能历史上第一次击败J国,我岑肆也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公开宣布出柜的击剑运动员。江识野,你就等着看吧。”
江识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有些昏。
三明治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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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肆大概是真有点儿玄学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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