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表情却很平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江识野先发制人:“你哪儿不舒服?”
担忧面前人会隐瞒,不想他只可怜巴巴冒出一句:“我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我的脑,和我的心,”台湾腔,“我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说着……我不舒服。”
“……”
这个时候欲盖弥彰是没意义的,尤其是在江识野面前。机灵如肆,反其道而行之。他浮夸地举起右手,浮夸地颤抖,浮夸地眨巴了两下眼,睫毛簌簌,声音断续,气若游丝:“僵尸,我可能要死了……”夸张地咳嗽两声,“在我临死前,我还有句话要说——”
若是平常,他这么欠揍地装装说不定就能收获江识野的白眼。
偏偏今天碰见的是刚新鲜出炉了三天记忆还深刻复盘的人。
三年前和三年后之间没有漫长的循序渐进,就那么一眨眼。所以瘦了还是胖了,五官是不是张开了,人是不是憔悴了,连呼吸的变化都比刀刻还明显。
于是他“遗言”还没发表完,江识野就直接抓住那浮夸扑棱的右手。
手指插向他的虎口处,轻轻点按捏压合谷穴*,江识野皱着眉:“别演了。”
岑肆呼吸一顿。
像一个气球装满水,还没鼓起就被戳破。
他登时说不出话,被情绪浇了满身。
江识野目不斜视,黑沉沉的眼睛只看向修长的大手。手指无力自然地轻蜷,像被秋风吹卷的落叶。他像是没注意上面裹着的细细密密的冷汗,只一下又一下地按压合谷穴。
岑肆忍不住闷哼一声:“轻点儿。”
江识野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力度放轻了些。过一会儿又移到手腕,摩挲到两筋之间,拇指按压内关。
他不说话,岑肆只得投降,长长呼了口气,声音放轻解释:“好吧……我刚起来喝了个感冒药,淋雨了头晕得很,都怪你非要选今天唱歌。”
道德绑架避重就轻,偏偏江识野最吃这套。他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情绪是亏欠,感激还是好感,闷声:“你可以不来的。”
岑肆左手紧抓着被单,右手被人轻轻按着,一半疼痛,一半舒适。
他反而放松了下来,索性闭上眼,声音变得有些碎:“我不来你唱的出来么。”
江识野没回答,只问:“你现在身体怎么这么差,淋个雨就这样了。”
陷在枕头里的脑袋动了动。岑肆无可奈何似地笑了声,“我哪样了?我看起来难道不像个英俊的病娇吗。”
“……神经病。”
“僵尸。”岑肆唤他,说话有些含糊,转移话题,“……我真没想到在录节目时遇见你。”
“嗯。”
“你觉得这是偶遇吗。”
“……是。”大大的偶遇,阴差阳错,也算缘分。
又是一声从鼻间发出的轻笑,岑肆否定了缘分:“我觉得不是。”
你就是来找我的。
江识野或许懂他的意思,又或许不懂,他只默默地按着他的手,由轻到重。
“可能吧。”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车窗印着一个窄窄的月色,狭小的空间静谧非常,只有手掌的温度在彼此交换。
岑肆脸色还算云淡风轻,其实头疼得想撞墙,但江识野揉着他的手,疼痛仿佛也就可以忍受。
他在拉扯里摇摇欲坠,药效和疲惫的双重施压,撑不住又快睡去。迷迷糊糊梦话般又喊:“僵尸。”
“嗯。”
“对不起啊,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近来过得好不好。”
手一顿。
“我挺好的。”
他马上回答。
心里却蓦然一涩。
江识野觉得岑肆不应该这么说话。
他才听过18岁的他的口吻,不太能接受21岁的他如此礼貌,如此柔和,有些虚弱又纵容的轻哄口气,并且说的还是对不起。
他静静地看着他,和三年前相比更耀眼也更冷峻的五官。像什么东西消失了,心里也泛起了褶皱:“那你呢。”
“……也还行吧。”岑肆要睡着了。
“那你……谈过吗?”
睡意边缘急刹车:“嗯?”
“嗯?谈什么?”
“……恋爱。”
睡意边缘转个弯,岑肆被这话吓得像是血包蓄满一秒,神志又清明一瞬。
一向哑巴不爱主动的前任又唱情歌又捏手,还在漆黑的夜里爬上床,问是否谈过恋爱。
那就是问前科。
他懂江识野的意思了,忙挤出力气解释:“肯定没啊,网上那些都是假的,你别当真。”
江识野嗯一声,也懂岑肆的意思了。
看来那个前男友真是不存在的。
一时间他的心脏又紧又松,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心情却很复杂,陷入沉思不再说话。
手中的手又不安分地动了动,岑肆的手掌突然盖住江识野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下真像嘱咐遗言,气若游丝又急于解释般:“僵尸,我没谈过,我一直都想再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合谷穴,内关穴:在手部,缓解头痛的穴位
第39章 Verse.无法隐瞒
第二天岑肆从床上醒来, 生龙活虎。
掀开帘子,江识野坐在沙发上,要死不活。
他挑眉:“你没睡床啊。”
江识野看着他, 只问:“你感冒好了?还头晕吗?”
“好了,本来就只是预防预防。”
“哦。”江识野点头,把沙发上的毯子叠好,拇指在上面摸了摸,像半夜摸人汗润的手心。
好个屁。
江识野在床上呆到了早上七点。
倒不是贪恋什么, 也不是因为岑肆撂下一句能让他心脏顿一下的话, 而是岑肆说完这句话后,就睡着了。
他注意力立马移到人本身上。
岑肆瞬间就睡得很沉, 但呼吸极轻极微弱, 频率很碎。江识野看了他一会儿, 发现即便细微的动静和噪音他也会皱下眉, 惊弓之鸟般不安稳地动一动;他在这些细枝末节里感受到一种与三年前相比, 格外鲜明的迥别。
那是比模样、气质、身份都还要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起身,打开手机电筒,亮度调到最低。
去看桌上的药瓶, 没有标签。
这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
江识野又坐回床, 观察了一夜。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机灵的人, 永远无法像岑肆判断自己没姨妈那样直接。只是碰巧有了新鲜的三年前的记忆作一个参照物。
于是岑肆的有些东西, 在他这, 也无法再隐瞒。
不过此时他一言不发。岑肆自我感觉良好, 下车呼吸着新鲜空气, 伸着懒腰。
“你今天啥安排?回头疗馆吗。”
“嗯。你去哪儿?”
“回云城拍戏, 今天下午还有好几场。你要去看看吗?”
江识野微愣。
所以是专程赶回来的吗。
“……我去干什么。”
“看我演戏呗。就像我过来听你唱歌一样。”再次道德绑架。
江识野注视着站在车门的瘦长的逆光背影,风吹过后脑勺的头发, 连带着他的睫毛也微微颤了下。
他还是忍不住问:
“你身体现在这么差,干嘛还要接戏拍综艺,折腾自己。”
背影绷紧了下。
岑肆转头上车,没表情地看他一眼,拿烧水壶。
倒水的声音混着他的声音:“僵尸,你搞反了。我是因为接了这些通告才搞得累的,我不接屁事没有,又太无聊了。”
江识野眸光深敛,不禁轻哼一声。
他突然知道自己用姨妈来搪塞一切的样子有多么欲盖弥彰了。
“那你挺自虐。”
“没办法,娱乐圈嘛。”倒水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声轻笑,“我不接综艺你还能看见我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