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野懒得和他争,站起来:“事儿真多。”
床上被他压出了些褶皱,岑肆又坐了上去,调整着姿势。
褶皱很快就被压平了。
啪。
房间突然陷入漆黑。
“我靠你干嘛。”江识野问。
“关灯睡了啊。”理所应当的语气。
江识野:“这房间你一个人的?”
啪。
房间又亮起来。速度快到像两人共同眨了次眼。
“那你快点啊。”
岑肆收回调整床头柜灯光按钮的手,挂着副忍气吞声的表情躺下,被子只象征性地搭了下半身,一只手搭着肚子,另一只手臂把眼睛遮着。
然后他就没说话了。江识野不知是他太困还是习惯,他还从没见过睡前连手机都不碰一下的人。
他站了会儿,还是走近床头柜把灯关完了。只留下了卫生间的灯,微弱地偏了一点进来,在岑肆下颌线上勾出一缕流畅的暖黄色。
岑肆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江识野隐隐听着他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均匀地灌进耳畔。
牛逼,睡这么快。
不过这下江识野心里的别扭劲儿就少了很多。
他偏头,看着岑肆占位置的陨石行李箱摊开着,上面不讲究地扔着他的运动外套,突然想起那儿还沾了几滴鼻血。
犹豫了一下,他把外套捞起来,带进卫生间。
不敢把衣服全部浸湿,他拿着湿润的纸巾擦拭着有血的地方,找了块儿没拆的香皂涂,慢慢搓。
过了好一会儿,耐克的钩子又显出来了。
洗完衣服后他又想起岑肆的球鞋,也是滴了两滴,他当时肉眼可见岑肆很不开心地移了下腿,但没说什么。
后面又见岑肆蹲下来拿纸抹了两下,没擦掉。
男生都是爱球鞋的。
江识野也喜欢。只是他无福享受岑肆那种签名款的昂贵球鞋。
所以如果洗衣服上的血迹是良心,那帮他洗鞋就是带着私心了。
拿在手上时,他贪心地、虚荣地幻想了下这双和自己鞋码一样大的球鞋是自己的。
就幻想了一秒。
一秒的小满足后,就觉得自己有病。
等他折腾了半天,洗澡后准备上床时,岑肆睡姿已经人如其名得相当放肆。手臂不再搭着眼睛了,直接伸长,霸道地横悬在两张床中间。那么窄的距离,手掌都搭到了江识野的床上。
江识野看着这横亘床间的修长手臂,膝盖碰了碰,想把它抵开。
摆着大字型的岑肆早已睡沉,江识野抵了两下也一动不动。他也不想用手碰,心里骂了句死猪就抬腿跨了过去。被温热的手臂肌肤蹭了下脚踝,有点儿痒。
和死猪不同,江识野上床后是怎么也睡不着。
担心未来。
陌生的城市,没有归属没有工作没有钱。手机也丢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意气用事了,枫城至少混得开,还有一群也算可靠的狐朋狗友。
可能心里还是不甘,想证明自己吧。
可他证明啥啊……
江识野侧过身把自己蜷缩起来,面着墙。瞪了一会儿后他又换了个方向,面着岑肆这边。
刚转身腿就压住了岑肆伸过来的手掌。
他忙往后移了下。
岑肆也难得地感觉到了,毫无意识地抽回手调整了下睡姿——也侧过身来,面着他。
江识野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
死猪状态时倒比平常顺眼多了。
黑夜中,岑肆的呼吸轻缓又绵长,五官柔和,像陷在一段宁静的韵律里。江识野甚至能看清他密密垂着的睫毛轻微地颤了下,胸腹缓慢起伏,连带着宽阔的侧肩都像连绵起落的山脊。
睡得真他妈香。他想。突然变得很烦躁。
行李箱的大小、球鞋的品牌都没让他烦躁,此时此刻他看着岑肆熟睡的脸,却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这样高枕无忧一秒安然入睡,有些人甚至连张属于自己的床都没有?
江识野变成仰躺,看着天花板,怅然不服又有些嫉妒地闭上眼。
他可能五点多才睡着。没过一会儿岑肆的闹钟就响了。
江识野迷迷糊糊感觉岑肆很快就弹了起来。出于这个年龄段大清早的自然生理现象,他本能地把仰躺改成侧身背过。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传闻,说岑肆一般十点半睡六点起床。
这被学校夸自律,被他们那伙人嘲老年人作息。
他琢磨了一下,又继续睡了。
醒来时也不知道几点。
岑肆不在房间,但行李箱还在,那件耐克外套也还挂着。
江识野又发愣了会儿,去洗漱。
卫生间的门开着,他洗手时岑肆刚好回来,穿着SupremeXBurberry的联名黑T,同品牌浅灰色运动裤,全身是汗。
江识野一眼看出他是晨练回来的。
“我买了早餐。”岑肆说,提了提袋子,“顺便给你买了部手机。”
他说得,像买了份油条顺便买了杯豆浆。
即便包装袋显示手机是最新款的,价位至少在六千以上。
洗手池的水声猛然停止。
江识野望着他,像望着外星人。
第13章 Intro.不是哪怕
岑肆的确是顺便买的,跑步时经过手机专卖店,刚好开门。
他想法挺简单,警察不知道啥时候能逮到小偷,江识野多半也要再买个应急,他就顺便举手之劳一下。
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所以也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江识野第一句话不是谢谢,而是:“你疯了吗。”
他边说边走出卫生间,和岑肆错开身。
“你有没有礼貌。”岑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下,“你是不想用这牌子吗?这最新款啊。你挑啥。”
江识野万分无语,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把窗帘拉开,五官被晨光肆无忌惮地勾勒。
岑肆眼睛下意识眯了眯。
江识野:“我不要。你要不退了要不自己用。”
“你有毒啊,我买都买了,又不找你要钱。”岑肆目光钉在江识野脸上,“就我送你的懂吗。”
听起来更高高在上了。江识野虽然不懂岑肆是出于什么心态买的手机,但他最讨厌蕴含“施舍”意义的举动,语气都更硬了:“送我干嘛,想当三好学生还是活雷锋?”
岑肆本来为自己的善意贴心感到得意,这下好心全当了驴肝肺,臭的,带着他的表情也臭了。
他沉声:“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需要手机。”
“嗯,但我不需要你给我买。”
“那你想怎样。”
“自己买啊。”
岑肆眉毛拧起来:
“你什么毛病,手机在这儿非要重新买。”
他走近,带着一股挺有压迫感的气场,手提着袋子举在江识野面前,语气严肃,“假设你想上厕所,我都把马桶给你端过来了,你又把裤子提上去找公共尿盆儿,你说你憋啥。”
“……”江识野被他不加思索蹦出来的话噎住。
这个世道,富二代都这么说话的?
岑肆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导致这类比歪理也莫名显得话粗理不粗。
江识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不是憋不憋的问题。”
“那是啥,你给我一个嫌弃马桶喜欢尿盆儿的理由。”
“……”
是只能在这个点上打转了吗?
这下江识野是真憋着了。
被词穷憋着了。
“别浪费我时间,我要去洗澡了。”岑肆有点儿不耐烦,“你想多买个手机可以自己去买,但这也得拿着,方便我联系你,我卡都安上了。”
江识野一愣:“联系我干嘛。”
“我们坐一班车来京城,多有缘。而且你还欠我顿鼻血。”岑肆语气不正经,像酝酿着啥坏水,又问他,“你为啥来京城啊,看你带的东西不是只玩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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