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下沐浴露的牌子,包装就很高级,一堆洋文,看不懂。他挤到手上闻了闻,是岑肆身上那股味儿,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突然想起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脖子上蓄着汗,都没把这股味儿冲走,只是和汗水混在一起,绕过发烧的脸冲进鼻腔,刺鼻又催眠。
用冷水冲过澡,江识野才觉得自己清醒。
岑肆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很专注,江识野过去时眼神也没动过,就指了指旁边的吧台桌:“粥,自己去吃。”
“你吃过了吗。”
“嗯。”
他不想说话。江识野走到沙发边儿才发现这人在看某届奥运比赛录像。
他埋头默默喝粥,听着击剑碰撞的声音和解说声,余光瞟了眼岑肆。
这人只要在做击剑相关的事时就和平常不一样,包括拿撑衣杆那回,气质都是截然的冷峻。
中途他按了下暂停,江识野见缝插针地开口:“你不用给我买东西吃,我可以自己做。”
“……也可以给你做,如果你要求不高的话。”
“嗯。”岑肆还是心不在焉,研究着电视里的剑手脚步,进度条暂停、后退、又前进。等进度条终于拉完,他才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召唤出延迟的嬉皮笑脸,接过十分钟前的话:“哟我们僵尸还会做饭啊。”
“……会一点吧。”
“那行,我每天下午把想吃的发给你。”
“……”倒也不用点菜。“你一般啥时候回来。”
“看情况,有时候七点有时候八点。”
江识野看了眼时钟,“那你今天回来得挺早。”
“怕你感冒没好啊。”岑肆双臂撑着吧台桌,离人很近,“你好了吗,还是练过体育的,身体这么弱。”
“……好些了。”
聊天的话题太过家常,回家的时间、感冒的进展,落地窗外的暮色渐渐暗下,仿佛在宣告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今天算是第一个正儿八经要共享的夜晚。
江识野想到酒吧人误会的乌龙,猛地把喝粥的速度提快了,最后两口几乎是直接在灌,岑肆嘲笑:“怎么了你,赶着看天气预报?”
也对,吃这么快。吃完了干啥呢?
今天也去不成酒吧了,那现在和岑肆大眼瞪小眼吗?
江识野又有些局促,脑子一抽,照葫芦画瓢,“嗯,我也要看个羽毛球的录像,关于陪练的。”
岑肆低下头笑了一声。
也不知是他训练了一天有些疲惫,还是洗过澡后人懒散,笑得轻轻飘飘的,像只要睡觉的猫,让人觉得痒。
“那你看,自己投屏。”
于是江识野就找了个羽球教练指导看,岑肆坐他旁边,盘着腿,膝盖抵着江识野的大腿,低头玩平板。
也不是玩,江识野看得没心没绪,时不时听见平板冒出句车轱辘话,他问:“你在学外语吗。”
“嗯,学法语。”
江识野微愣,有点意外,“为啥?”
“我有没有给你讲阿尔多现在带我集训啊,他是法国人。”岑肆划拉着单词条,“主要是他英语法国味儿太重了,我听不太懂,干脆学几句基本用语吧。而且巴黎奥运会也要到了,到时候冠军采访,我直接说法语,把全世界吓死。”
“……你想得挺远。”江识野白了他一眼。
他知道岑肆是天才,13岁才接触击剑,用五年时间就完成了很多人十几年努力都碰不到的天花板。但再怎么说也是刚进国家队,这就讨论奥运冠军的事,真是狂到没边。
“不远了,也就两年。”以职业运动员的视角来说,上一届奥运会结束就意味着进入巴黎周期。岑肆好像一切目标都定好了,“那个时候我都20岁了,我想在那一年先拿世锦赛冠军,再拿奥运冠军,来年世界杯过后就成为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牛逼不。”
然而你现在一个成年组的国际奖牌都还没拿。这话江识野没说,岑肆的梦想太具体,太近,近到他觉得咫尺就能发生,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很真诚地蹦出五个字:
“牛逼。你加油。”
岑肆看着平板:“你猜我法语名叫什么?”
江识野看着他:“这我怎么猜得到。”
“其实挺好猜的,我的法语名是数字的法语读音。”
“数字?四么。”
“我靠,”岑肆的视线从平板看向江识野,很惊喜的样子,“你好聪明!”
“……”四目相对,江识野又看向平板,“所以怎么念?”
“嘎特。”
“嗯?嘎?”
“嘎特,特,这是个小舌音,很轻,你感受到了吗。”岑肆又凑近点,仿佛硬要让江识野感受他舌头是怎么弹的,江识野肩膀往后避了避,盯着岑肆在平板上打出法语四,quatre,傻傻重复,“知道了,嘎特。”
“我给你也取个法语名?”
“用不着。”
“我给你也选个数字好了,好记。”岑肆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打出了四个字母。
Huit。
江识野看人家都打出来了,也就挺捧场:“这怎么念?”
“于特,H不发音。”
“噢。”他点头,“那这是数字几?”
“你猜。”
江识野又摇头。
岑肆看着他点头摇头,笑了:“这是数字八。”
“为啥是八。”
“因为你外号不是叫骚疤吗。”
“……谁说那是我外号。”
“我说的。而且你知道有部电影吗,忠犬八公,里面的狗也叫小八。”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江识野虽这么想,却还是默默读了遍,“于特。”
“这个没有小舌音啊。‘嘎特’有,‘于特’没有,小舌音就是像喉咙里有痰,你听,特,特,特……”
“行了行了别吐了,打机关枪吗。”江识野忍不住笑了声。
羽毛球的录像已经投屏结束了,然而没人管。岑肆盘腿调整了下方向,和江识野面对面,鼻尖与鼻尖只差几个字母的距离,他的目光在对面人脸上游弋:“诶僵尸,我一直想问你,你眼睛这为什么有条疤啊。”
“噢,我舅舅用烟头烫的,他往我眼睛里戳,我偏头,烟头就往边边儿划开了。”江识野说,又补一句,“我是舅舅带大的。”
他都没想到自己能解释得这么云淡风轻,也这么毫无保留。
以前没人敢问他他也不想说的话题,在这么一个特别又平凡的夜晚,简简单单就从嘴里冒了出来,比嘎特和于特的读音还顺滑简单。
“这样啊。”岑肆没什么表情变化,微挑了下眉,“所以你毕业后想离开你舅舅,就到京城来了。”
他不讨论过程,只讨论结果,巧妙避开江识野不愿谈的细节。江识野心被戳了下,觉得面前人太聪明,或者是太会说话,点头承认:“……算是吧。”
随即他主动问,“那你呢?你说你也是离家出走。”
“嗯。”岑肆又转头看向平板。
“为什么?”江识野莫名产生了比以往多几倍的好奇心,话都诡异得更多,“你还坐的高铁而不是飞机,说明你很想马上离开。”
岑肆淡淡勾了下嘴角:“你也玩儿推理啊。”
大拇指在平板屏幕边滑动着,岑肆微微仰头,眯了眯眼,过了半晌才说:“我离家出走,是因为我爸是gay。”
江识野一愣:“什么?”
“我那天突然知道我爸是同性恋,牛逼吗。”岑肆摸了摸后颈,好像有些烦躁又好像浑不在意,“我爸喜欢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和我妈还生了两个孩子,我有个哥。他一直在欺骗我们,是不是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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