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保持这个动作,我们拍两张照片。”导演的声音。
江识野回过神来,在他面前绕过手臂掌着自己后脑勺的岑肆没了,只有他身后,梳着假长发的人。
江识野的心理建设顷刻破碎,意识到三年后自己恐同怕是更深了,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也能被他脑补得浩荡轰烈。
他不再看镜子了,垂着眸,发着呆。像是理发店顶着一头骚发型却没有灵魂的假人儿。
“小江怎么耳朵都红了啊。”摄像师笑着说。
“……”恐同患者受到惊吓,脑袋充血,可不就红了吗。
江识野尴尬得快脑袋冒烟儿,没想到摄像师还得寸进尺:“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啊?”
“……”江识野直接装聋作哑。
一旁的岑肆拼命抑制住笑意,目光从江识野的耳廓滑到耳垂,那个他摸过无数次的位置。
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江识野一向皮薄,全身上下都易红。他相信刚刚他一定和自己一样,想到从前又抛却了从前,“沉浸式梳头”。
“小江你应该不喜欢男人吧,”摄像师笑,“不然你肯定忘不了现在的场景了,这可是岑肆诶。”
江识野说:“嗯,我直的。”
岑肆刚还漫着笑意的脸瞬间变冷。
后面交换,江识野给岑肆梳头,他拿出做头疗的公事公办架势,像一个顺发机器一样从上往下梳了两遍。
岑肆的后颈在散发后面若隐若现,黑白对比得分明。江识野想起自己以前喜欢微低着头走路,被文化课的老师骂要把脖子撑直。她还说,男人就看后颈,是气质,也是气概,修长干净的后颈就已经赛过大部分人。
拍摄完结束后,节目组开SUV送岑肆回嘉宾住的别墅,顺道也把江识野送回头疗馆。天热,停在外面的车刚进去宛如一个令人窒息的桑拿房。
“这庆市也太热了。”节目组小B边擦汗边说,“这还没到七月呢,我看京城不也经常有这么高的温度吗,怎么感觉庆市要热几十倍。”
“庆市这种算湿热吧?”司机说,“水汽多,闷的。京城北方嘛,不过它那种干热也挺让人受不了的。”
“确实,热了都受不了。京城那种夏天其实更容易让人中暑——江帅哥,”小B和坐在后排的江识野搭讪,“你是庆市本地人吗?”
江识野说不是。
“我枫城人。”
“啊那你和四哥是同乡诶,好有缘份!”小B说道,瞟了眼同坐后排另一边闭目养神的岑肆,声音放轻了些,“那你去过京城不?”
江识野知道自己是去过的,手机相册恢复的数据实打实的有定位。但毕竟他毫无印象,为了避免延续这个话题,他说:“没去过。”
“哦哦,那下次去可以让我们招待你啊,我们节目组团队都在京城呢。”
江识野笑了下,说行。
小B又转回去了,江识野便靠着窗发愣,脑里还是岑肆给自己梳头时的诡异感觉。
他瞅了眼旁边的人,可能已经睡着了,但眉毛皱着,看起来心情不爽。
他又转回头。
结果旁边的人突然伸长了腿,直接拿他的鞋往自己脚踝一戳。
江识野炸毛地又转回头来,瞪着岑肆。
“没去过京城?”岑肆问他,声音很轻,都不确定前面的人能听见。
他也没等江识野回答,突然睁开眼来,直勾勾地望着他。
汽车转弯,岑肆脑袋一偏,身体一歪,手臂撑着他和江识野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
他靠近了些,所以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哪怕更低,他却听得更清晰。
他说:“江识野,没必要这样。”
那天晚上江识野上床时,脑里还回旋着岑肆说的这句话。他躺在床上,想到梳头时瀑布倾泻血液上涌的感觉,铜镜里映出的岑肆的下巴,他想起岑肆眼皮褶子里的痣,还有带着自己外号的Oirpods……
他觉得像是自己做了场头疗。迷迷糊糊要睡着时,他好像又回到了节目开录时,听见岑肆念出他的名字,然后说——
“好久不见。”
这次他没有做口型,声音带着呼吸的热气刮过江识野的耳畔,四个字铿锵又温柔到裹挟着潮汐的记忆,模糊了此刻的时间。
第11章 Intro.倒霉缘分
站在京城高铁站里,18岁的江识野度过了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其实他从小到大一直挺倒霉的。是枫城西街出了名的“身世凄惨的可怜蛋子”。但他自己还挺乐观的。
虽然从没见过自己爸,而妈呢在他五岁时决定要去找他爸,就毫不留恋地把他扔给了弟弟易斌,再也没回来;而易斌呢又是个酗酒好赌家暴的哑巴——这些说出去确实都挺可怜的,但他就无所谓吧。
还是能苟延残喘。
但今天,他好像苟不下去了。
先是没学上了。
本来体校毕业后他就没钱读大学,但他之前青运会表现不错,被明确告知会被全额奖学金保送到W体院。
但今儿名单一下来,他的名额被另外的人顶了去。
据说是个官二代。
江识野挺能理解这类操作的,理所应当地知道好运本就不属于他。他都没挣扎一下,也不想上学花钱了。打算去之前联系的酒吧里驻唱。
结果吉他被易斌砸了。
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他喝醉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没学上更让江识野崩溃。
第无数次默念一遍不打残疾人后,他有些恍惚地下楼,又看到野狗死了。
野狗就是条流浪狗,江识野没那闲情逸致给狗取名。但这狗从他很小时就在楼下窜,他摸过它,喂过它好几次吃的,偶尔还和它傻不拉几地说说话。
其实感情不算很深,但可能像所有倒霉蛋子一样,会潜意识把它对标成自己。
野狗嘛。
然后它死了,莫名其妙的。可能是老死的,可能是病死的,江识野不知道。
乐器的损坏和生命的死亡总意味着一些东西的终止。江识野无口厚非地矫情了起来,有些窒息,甚至是慌张。
他找个地儿把野狗埋了,自己也想离开了。
而等他晚上再次回家时,竟然看见了除易斌以外的另一个男人。
他没看清是谁,只有赤|裸的背。
他想吐。
那一刻他从想离开变成想立刻离开。
大概是毕业了,压抑多年的无助和迷茫逮着这个缺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江识野立马买了去京城的高铁票,给住在楼下的吕欧说了声后,便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了。
进站。登车。睡觉。下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京城,就像不知道干嘛一样。
只是想离开。
带着仅有的四千块钱。
到站的时候他被一个人莫名其妙撞了一下,没在意。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到一半时,他才发现手机被偷了。
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倒霉透顶了。
没想到还会更顶——
“得去找警察。”岑肆对他说。
他拖着个很洋气的超大寸行李箱,背着个像吉他包一样很骚气的击剑包,穿着最新款的运动服。
和江识野的狼狈不同,在人群里扎眼得像个耐克代言人。
嗯,江识野还倒霉催地在京城高铁站遇到岑肆了。
准确地说,不是遇上的,是江识野发现自己手机没了,转身就去追那个撞自己的瘦小男人。
结果直接和岑肆撞了个满怀。
“我靠,小僵尸?”岑肆非常意外,“好巧啊,我们难道坐的一班高铁?”
江识野目光没心情匀他,只越过他的脸,张望着前方。
岑肆应该是从没被人忽视过,还是面对面,有些不满:“你看啥呢。”
“手机被偷了。”江识野很不耐烦,“别挡我道。”
“啊,这么倒霉啊。”岑肆笑了一声。
江识野没搭理他,侧过身打算继续追,结果岑肆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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